人类的寿命很短。
一百年在宇宙中也是弹指一瞬。
在人鱼的眼中, 也只有她们生命的三分之一长度。
人类的寿命又很长。
人类文明从几千年之前迭代而来，从旧石器时代走到今天，并还将生生不息地发展下去。
多莉斯好像知道了答案, 又好像还是有点不明白。
“谢谢你，快乐王子。”
格蕾丝微微弯腰示意, 说, “请继续陪伴这座城市吧。”
她带着多莉斯离开，而多莉斯追上去, 小声问，“格蕾丝，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种猜测。”
格蕾丝说, “快乐王子帮助了这座城市的人, 人民为了纪念他, 为他塑造了雕像, 可以说是他的善行塑造了灵魂, 也可以说是人民对他的爱戴塑造了他的灵魂。”
也许一开始的条件并没有错。
获得爱，获得很多的爱，直到那些爱可以长久到跨越时空、植入文明岁月地存在，快乐王子的灵魂就诞生了，并作为这座城市的守护者，永远陪伴着这座城市。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多莉斯, 你也完全可以做到。”
格蕾丝说, “别忘了, 你有三百年的时间。”
她想了想, 又补充道, “而且, 在你活到一百多岁, 却还依旧保持着年轻的脸庞的时候，我想人类应该会真的相信你有神的力量吧。”
多莉斯认为自己没有神力，是欺骗人类。
实际上，长寿对于人类来说，就是一种神力。
格蕾丝说：“到时候，你将成为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存在，甚至可以说，你在人们心中就是神。”
多莉斯眼睛刷拉一下亮了起来。
“不过到时候，我就已经不在了。”
格蕾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甚至停顿后还笑了一下，“多莉斯，不要忘记我哦。”
“啊。”
多莉斯有点着急，想了想又说，“没关系，我会给格蕾丝塑造雕像的！”
“不了。”
格蕾丝拒绝说，“我并不想我的灵魂只能待在同一个地方。”
系统幽幽道：“……废话，你也不能留在这个世界里啊！”
也是。
于是格蕾丝更坦然地说：“如果我死了，多莉斯，请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也不用想找到我的灵魂，就当做我永远消失了吧。”
多莉斯眨眨眼，有点不明白：“格蕾丝不想要永恒吗？”
“亲爱的，我知道你对永恒的灵魂有执念，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追求永恒的。”
格蕾丝轻轻笑了，说，“至少多莉斯会记住我，每座城市的人会记住我，这个世界也会记得我来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追求的从来就是当下。
格蕾丝往前走，脚步轻盈从不停留，只有声音飘散在寂静的夜空中。
“对我来说，如果人生中能有那么几个值得的瞬间存在，就已经是永恒了。”
……
格蕾丝的话有些难懂。
不过有一点，多莉斯还是明白了。
首先，要做好事。
其次，要被很多人铭记。
这样，才有可能塑造出永恒的灵魂来。
于是，多莉斯决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奋斗。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多莉斯和格蕾丝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城市，演出了一场又一场，认识她们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多莉斯的名声水涨船高。
现在几乎全国都知道，有一位名叫多莉斯的神使，会用自己的歌声治愈人们疲惫的心灵。
最开始，格蕾丝还被国王陛下写信催促赶紧回到王城，直到后面也渐渐不催了。
不仅是因为多莉斯走过每一个城市都会给那个城市的人们带去福音和安慰，更因为格蕾丝在旅行之余，也会总结当下这个城市存在的问题，并且交给艾丽卡。
作为出巡的公主，她同样将自己的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一年多的时间内，她们已经走了德马克快一半的城市。
只是随着神使越来越出名，多莉斯每到一个城市时，被认出来的概率越来越大。
很多时候，她都只能乔装打扮出行。更多的时候，只有没有人的夜晚，她才能偷偷溜出去，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
这似乎与她最早的想法有点背道而驰。
但是每次看到教堂里人们虔诚的眼神，多莉斯就会坚定，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她已经开始慢慢以自己的身份而感到骄傲了。
一开始，神使的头衔对她的确是负担，但是越往后她越来越觉得，她也许就适合这个位置。
因为，不仅仅是听她唱歌的人类会被治愈，就连多莉斯自己也享受着那一刻，在歌唱完毕，看着周围的人因为音乐而落泪，因为相信她而得到救赎，生出希望的样子，多莉斯明显地感受到自己心中的颤栗。
在那瞬间，多莉斯认为，她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出生的。
她似乎都没有那么怕变成泡沫了，因为哪怕她变成泡沫消失了，人类里会永久地记得她的存在，流传她的传说，曾有一位名叫多莉斯的神使，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和平和希望。
啊。
多莉斯想，她终于理解格蕾丝的那句话了。
那个被爱着、相信的瞬间，就叫做永恒。
这一天，格蕾丝和多莉斯又来到了一个新城市。
抵达第一天，两人按照惯例，先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准备演出的相关事宜。
“轰——”
结果在半夜的时候，格蕾丝被突然被外面的震动声给猛然惊醒，“外面怎么会有炮声？”
她一开始以为还以为是哪里在放烟花，但是这个声音听起来明显不对。
格蕾丝从床上爬起来：“陆斯恩！”
自从他们在外巡游，陆斯恩被特批在她房间里休息——当然，名义上是为了保护公主不被遇袭。
陆斯恩也醒了，立刻应声道：“殿下。”
格蕾丝说：“去看一下外面是怎么回事。”
而多莉斯从隔壁跑到了格蕾丝的房间里，满眼的茫然：“格蕾丝，你听到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
格蕾丝拥抱住受惊的多莉斯，虽然心觉不妙，但还是先安慰多莉斯道，“等一等陆斯恩的消息吧。”
陆斯恩很快赶回来，回答说：“是赫尔的港口遇袭了。”
他的语气有点急切，“赫尔只是一座小城市，防备力量并不充足，为了安全，您和神使大人应当尽快离开。”
格蕾丝皱眉：“哪里来的袭击？海盗？”
“不，海盗并没有胆子直接攻击德马克的官方港口。”
陆斯恩犹豫了一下，道，“据猜测……可能是来自邻国，斯威格的进攻。”
他迅速道，“没有时间了，殿下，赫尔并没有几艘装备军事力量的船，很有可能马上会沦陷，我会保护您离开。您需要我帮您收拾行李吗？”
“——不行。”
多莉斯猛地抬头说，“如果我们离开，这座城市的人民怎么办？”
陆斯恩略一迟疑。
而格蕾丝拍了拍多莉斯，安抚她的情绪后赞同道：“多莉斯说的没错，我们现在不能离开。”
神使和公主抵达的消息刚刚传开。
原本的演出在后天就要开始，民众都已经做好了期待，如果在这个时候她们离开，会给人们留下怎么样的形象。
公主和神使是会抛下人民的。
为了人心，她们也决不能走。
短暂的思考过后，格蕾丝做出自己的安排：“现在立刻回王城报信，陆斯恩——”
“——我不会离开。”
陆斯恩几乎是立刻就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公主殿下，您在哪里，我在哪里。”
格蕾丝莞尔：“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立刻去找个人回王城报信，另外也给邻城通知一声，让他们赶来救援。”
而格蕾丝也已经整装完毕，准备出发。
“斯威格……”
多莉斯追在格蕾丝身后，心念一动，轻声问，“是弗雷德王子选择这么做吗？”
“大概率是他的主意。”
格蕾丝冷笑了一声，说，“斯威格的老国王只想着安稳度日，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的。”
艾丽卡每个月会固定和她通信，曾经提到过在过去一年的时间内，弗雷德王子回国后凭借自己的管理，暂时稳定了国内的局势，并再次求娶过公主，只是又被国王拒绝了。
斯威格虽然动乱暂平，但亏空的国家资源和财力始终是个大问题，生产力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恢复上来。
动乱的这段日子让斯威格民不聊生，也培养了一批如同海盗般的勇士。
所以他决定，对外掠夺，解决困境。
和他们相比，和平发展的德马克已经几十年没有对外征战过，赫尔又是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距离王城远，军备力量又非常薄弱，即便王城发兵救援，陆军水军都很远，斯威格占领后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击溃千里迢迢而来的援军。
求娶公主两次失败，大概是斯威格已经觉得没必要维持和德马克的外交了，既然讨好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干脆撕破脸抢一点实际利益。
“论综合实力，斯威格肯定不如德马克。”
“可是能在一年时间稳定国内格局，把国内的压力输出转为外战，还挑选了临近的，经济地势都相对不错的小城市发动第一次进攻。”
格蕾丝微微眯眼，道，“我或许有些低估弗雷德王子了，他似乎还真是一个有能力的野心家。这种心性，还真是有可能成功的。”
多莉斯有点紧张地屏住呼吸。
那怎么办？
当了一年多的神使，见过无数人的眼泪和挣扎，她已经彻底将自己视作保护人类的存在，不由得为他们感到焦急。
格蕾丝忽然笑了一声：“只是，他们也太会挑时间了。”
不知道弗雷德王子究竟知不知道公主和神使都在赫尔的消息。
如果知道，他就是故意冲着她们来的，想着如果运气好能掳走公主和神使，完全可以和德马克谈判，或者说敲诈。
但如果不知道，那他也似乎有点倒霉。
“因为有我在。”
格蕾丝的语气瞬间坚定起来，“我绝对不会让斯威格的士兵踏足到我们国家的领土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