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依稀记得, 在小美人鱼故事的原结尾，天使告诉她，只要她积德行善三百年, 就能为自己创造出一个永恒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获取方式才比较科学嘛。
爱不爱的实在太容易瞬息万变了。
但你做的每一个善举, 都将成为塑造你灵魂的一部分。
格蕾丝想了想，还是和多莉斯简单地提了自己的猜测，并说：“我并不保证它一定是对的, 就连快乐王子自己说不定也不这么认为。只是它或许是一条思路。”
“要每天都做好事吗？”
多莉斯瞬间焦虑了下，“我、我今天好像还没有！我是不是应该出去找找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人类……！”
“……”
格蕾丝忍不住笑了, “你作为神使的每一天，都在做好事啊。”
“有吗？”
多莉斯眨眨眼，有点不理解，“我只是唱唱歌, 而且唱歌对我来说也是我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并没有做什么有用的事情, 如果说帮助人的话, 不都是格蕾丝在安排吗？”
啊，格蕾丝能想到这么周全，真是太了不起了！
如果做好事能塑造灵魂的话, 格蕾丝的灵魂一定在闪闪发光！
那她的呢？
多莉斯回想了一遍自己的鱼生。
唔……
救过两个人, 加分！
弄坏过姐姐的礼物，扣分。
离开家人背弃家族，扣分。
明明没有神力还撒谎担任神使的位置……多莉斯瞬间觉得自己要被扣个大的分，愁眉苦脸了起来。
“不, 多莉斯。”
格蕾丝语气非常肯定地对她说, “你已经帮助了很多人啦。”
“你的演出, 你的歌声, 安抚了很多迷茫中的人。你作为神使出现，自然而然让很多人会相信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吸引了这个城市那么多人来看演出，我根本不可能一家一家地敲门问有没有人需要帮助。”
“多莉斯，如果没有你在，我的计划是无法顺利进行的。”
格蕾丝说，“所以我每帮助一个人，都可以算你的一半功劳。”
如果说这是团队项目，分红当然有多莉斯的份。
她可是形象代言人，没有她的明星效应，哪里有这么顺利。
格蕾丝恨不得再大肆宣传多莉斯一番。
而在多莉斯听来：懂了！跟着格蕾丝就能躺到分！
格蕾丝轻微笑了一声，说：“这个世界里的人类都信仰神明，但是在他们经受折磨的时候，能实际帮助到他们的，其实是其他的人类。”
在他们受苦的时候，神并没有出现。
牺牲自己帮助他们的是快乐王子，他也只是一个有着高尚灵魂的人类而已。
格蕾丝说：“多莉斯，你是神使，但你也只是普通的人类。”
多莉斯小声纠正说：“人鱼。”
“……”
格蕾丝笑道，“你已经很像人类了。”
多莉斯说：“我还觉得我有点像欺骗他们呢。”
“这不能算欺骗，多莉斯，你的确给了她们安慰，让她们相信未来还有希望。”
格蕾丝说，“要知道，想要彻底消灭贫困是非常、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但是你的存在，但是至少让他们心怀希望，相信神会庇护着他们，这样才能等来那一天。”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所以，多莉斯，你的存在，很重要。”
格蕾丝说，“你所作为神使存在的每一天，都是在积德行善。”
不过……三百年啊。
格蕾丝有些恶趣味地想，如果真有上帝，那真是给上帝打工三百年了。
……
因为和快乐王子的约定，格蕾丝和多莉斯在这个城市里多待了一些日子。
除了每日在教堂的演出，格蕾丝还带着多莉斯去了几个特困家庭，其中就有当时教堂中遇到过的小女孩。
因为格蕾丝的授意，她妹妹的病已经一天天地好起来了，母亲也在这个城市中被安排了新的工作，难关已过，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多莉斯来到她家的时候，小女孩看到她还非常激动。
“妈妈！是神使大人！”
她兴奋道，“我就说是神使大人为我们带来了好运！”
小女孩的世界非常单纯，她欢快地跑到多莉斯面前，仰头看着她，眼里全是感激和信赖，“谢谢神使大人！！”
“……”
多莉斯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她的头。
这几天格蕾丝带她去见了许多人，利用神使的身份带给她们宽慰，而神使恩泽着这个城市的传说正流传在这个城市中。
之前神使的头衔的确带给了多莉斯一定的负担。
但是上次格蕾丝说的话，让她开始慢慢理解自己所存在的意义了。
哪怕她没有神的力量，她还有身为人鱼的力量。
多莉斯每天都用心在教堂中歌唱，有一天，多莉斯在人群中看见了杰西卡带着病愈的孩子来教堂远远地看着她。
人太多了，她挤不到前排来，然而她的眼眶里都是泪水，表情也万分虔诚，像是相信自己自己真的得到了神的救赎，才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之后人生再如何艰难，她都可以因为这个信念而坚持下来。
多莉斯想，就算是虚假的，但是她们因此而生的希望是真的呀。
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多莉斯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玻璃瓶。
每当今天演唱完毕，或是又跟着格蕾丝去帮助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她就往这个瓶子里加一颗小石头。
格蕾丝注意到她的行为，开玩笑问：“这算什么，灵魂进度瓶？”
“算是吧。”
多莉斯晃了晃玻璃瓶，说，“或者说，是我想看看，是我这一生，究竟能帮上多少人。”
一个月后，格蕾丝重新来到了中央广场。
“快乐王子。”
格蕾丝戳戳他的鞋子，又大声喊了一句，“快乐王子。”
快乐王子缓慢说：“我听到了，格蕾丝。”
随着他开口，格蕾丝脑袋上又开始下雨了。
格蕾丝猝不及防地淋到了几滴，急忙推开，道：“等等，等等，你怎么又哭了，是我有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不，你做得很好。”
快乐王子感动地道，“真好，这个城市里许多贫穷的人类都得到了拯救，我为他们而高兴，所以才流下了眼泪。”
这比他一开始所期待的还要好的多。
“你放心，未来还会更好的。”
格蕾丝说，“我已经给我的姐姐写信了，她将会把我的建议交给国王陛下。扶贫是需要时间的，快乐王子，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这个城市至少会不再有饥饿。”
“不过时间快到了，我们马上就要前往下一个城市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等着被帮助呢。”
“所以，我是来找你兑现承诺的。”
格蕾丝问，“已经这么久了，你有想起来，你的灵魂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快乐王子语气听起来有点愧疚：“我有非常努力地回想，但是中间似乎还是有断片，无法回忆起来完整的过程。”
格蕾丝：合理，因为王尔德没写。
“我生前并没有离开过王宫，就如同我的称号一样，我在王宫中度过了快乐的一生，死后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醒来就发现在雕像里了，并且这座城市里的人……似乎和我那个时代的人也并不一样了。”
快乐王子回答说。
格蕾丝问：“你还记得你死的时候，是哪一年吗？”
快乐王子回想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年份。
格蕾丝算了一下。
居然快两百多年前了。
“那人们为什么要为你做雕像呢？”
格蕾丝说，“人们既然为你做雕像，说明你还是做了一点事的吧。”
快乐王子想了想，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当年，这座城市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传染病。我身边的仆人来自这个城市，我看到他在偷偷地掉眼泪，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他的哥哥写信过来，说他的母亲快死于疾病中了。”
“我很想帮助他，可是因为这场传染病来势汹汹，当时国家又正在对外征战，根本无暇顾及，甚至有人认为应该将这个城市里的人全部消灭掉，就能保全其他城市。我虽然没有什么办法，但坚决阻止了这件事，并想办法把我自己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委托我身边的亲信去办，还好，最后控制住了局面。”
格蕾丝有些没想到，感叹说：“看来你做了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是吗？”
快乐王子终于笑了一声，说，“我当时也只是想救人而已。”
“但这座城市的人也记住了你。”
格蕾丝说。
往后几代，人类也更迭过几代，许多人也许都不清楚这座雕像的意义，但这座雕像依旧被保留着，王子的功德也被记录着。
几百年来，或许是人们的纪念唤醒了他，快乐王子的灵魂在雕像中苏醒，他看到了世界上的丑恶，却保持了他从前的理想主义，依旧想为人类做点什么。
“如果你们要问我做过什么其他特殊的事情，其实也没有。”
快乐王子说，“作为人类，我活的时间也并不算长。在短短的一生里，做一些对世界有用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我能给出的答案吧。”
格蕾丝仰头，看见在快乐王子的背后，漆黑的天空中有一颗流星悄然划过。
她想起来小美人鱼究竟怕的是什么了。
来到这个世界，悄无声息地变成泡沫消失，人鱼没有文明存在，连墓碑都不会留下，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活过。
可都来到这个世界了，总要留下一些痕迹吧。
“也许被人记住才是一种永恒。”
格蕾丝轻声说，“只要有人还能记得你，你的灵魂就能够长久地活在人类文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