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灵魂。
多莉斯想起来, 是啊，她是为了追求永恒的灵魂才来到人类世界的。
但永恒的灵魂究竟在哪里呢？
她曾经以为人类的爱都是高尚的，圣洁的，独一无二的, 所以每一对相爱的人类都可以共享彼此的灵魂。
可是弗雷德王子对婚姻的态度, 让她意识到, 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而且他也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 获得人类的爱，真的能得到灵魂吗？
多莉斯有点迷茫地想。
来人类世界这段时间, 她也发现了并不是每个人类都像格蕾丝一样好，就像祖母所说的那样，人类的确是狡诈的物种。
这样的物种，为什么能拥有永恒的灵魂呢？
而自己作为人鱼，为什么要乞求到他们的爱，才能拥有灵魂呢？
难道就因为他们是高贵的人类吗？
可是人鱼和人类, 又相差在了哪里呢？
“……谢谢你, 格蕾丝。”
多莉斯已经不再流眼泪了，她像小孩子一样地拱到格蕾丝身边，拥抱住她, 不好意思地小声问：“这段时间，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说实话, 我是不是特别麻烦呀？”
格蕾丝假装思考地拖长音：“嗯——”
多莉斯果然紧张地看着她。
“好啦，没有。”
格蕾丝笑起来说，“多莉斯是个非常懂事的好孩子。”
“我还想问你呢, 你体验人类生活的这段时间, 是不是并没有你想得这么快乐？你是不是发现, 当人类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虽然没有弗雷德王子, 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用其他方式获得永恒的灵魂，但你要知道，那也不一定简单。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还想继续当人类吗？”
“……”
多莉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很诚实说，“我不知道。”
在人类世界，她收获过快乐，也拥有过悲伤。
她遇到了格蕾丝和很多友好的人，但是她也发现，有许多人类拥有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算计。
格蕾丝很好，但格蕾丝也不可能永远陪伴着她。
想要在这样的世界里独立生存下去，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
多莉斯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我要再想想，格蕾丝。”
今晚意外掉进了海里，又大哭了一场，使多莉斯感到十分精疲力尽，她有些难以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格蕾丝又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晚安，多莉斯，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就把这些全都忘记掉。”
多莉斯枕在柔软的公主枕头上，蜷缩着身体，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海底的美人鱼公主。
祖母和姐姐都十分疼爱她，在海底的宴会上，她的歌声和舞姿被所有人所赞美。
周围的海水是那么澄澈透明，她和穿梭在身边的鱼儿打招呼，和姐姐们一起去收集贝壳与珍珠作为新的装饰，去看鲸鱼喷泉，去看美丽的珊瑚。天气好的时候，还能钻出海面去看远方的世界。这样的日子仿佛能过到天长地久。
啊，听说今天人类又在放烟花了。
多莉斯捂着耳朵，钻出海面，本来想欣赏天边的绚烂，却在靠近自己很近的船上看见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孩。
她穿着修女的衣服，注视着自己的眼里有神性与悲悯：“我亲爱的小美人鱼，我有一个预言要告诉你。”
她的话渐渐模糊在风里，多莉斯听不太清，只勉强捕捉到了最后两句。
“……最终，你会在经历痛苦后，化作泡沫。”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想变成人类吗？”
……
第二天早上，多莉斯醒得很早。
但是身边却已经空了。
咦，格蕾丝已经起床了吗？
她有点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回想了一下昨天丢脸的经历，觉得还是应该给格蕾丝道个歉，自己都把她的裙子给弄湿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多莉斯刚下床穿好鞋子，房间就被推开了。
“啊，多莉斯，你醒了。”
格蕾丝进了房间，身后跟着很多侍女。
她指挥她们在餐桌上摆好食物，看向她说，“今天我们不去餐厅吃了，就在房间里吧。我特意让点心师做了很多好吃的，多莉斯想试试吗？”
系统看着满桌十几样不同的点心，忍不住吐槽道：“……只是早餐而已，需要这么多吗？”
格蕾丝理所当然：“哄小孩嘛！甜食疗法最有效了！”
多莉斯昨天哭了这么久，得好好补充一下能量。
系统深度怀疑就是她想吃了，顺便找个借口而已。
多莉斯坐在餐桌上，拿起一个格蕾丝推荐的小蛋糕。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缓慢地咀嚼完毕后，看向格蕾丝，语气很郑重其事道：“格蕾丝，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我可以……回海底看看吗？”
格蕾丝略微怔了一下。
多莉斯垂着眼睛，有点紧张说：“你昨天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才十五岁，还没有独立承担责任的能力。
她小声说，“但我有点想家了。”
格蕾丝没多问什么，只笑了笑：“当然可以。”
“等吃完早餐，我就送你去海边吧。”
“这里的海边，离你的家可能有些远，别迷路啦。”
格蕾丝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将多莉斯送到了王宫的海岸边，道。
多莉斯点点头，脱掉鞋子，缓慢地走进海水里，用格蕾丝递给她的小刀划开了小拇指，将血滴在了自己的腿上。
在一阵焦灼的疼痛中，她又变回了有着鱼尾的美人鱼。
呼。
是真的。
格蕾丝的魔法没有失效，她真的还有变回人鱼的能力。
望着自己阔别许久的鱼尾，多莉斯在海水里游了两下，感动得有点想哭了。
“多莉斯。”
格蕾丝站在岸边，俯下身对她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不回来也没关系。”
多莉斯愣了愣，啊了一声说：“可是，格蕾丝，我还和你有契约呢。”
“那个啊……”
多莉斯仰头看着格蕾丝，她在阳光下笑起来，每一根发丝都带着十足的温柔。
“没关系的，多莉斯，我也没有完全实现你的愿望不是吗？”
“如果真要定义的话……那我希望你接下来都能幸福，这就是我对你的要求了。”
阳光太刺眼了，多莉斯在那瞬间非常想流泪。
为了避免被格蕾丝看到，她连忙把脸埋进海水里，片刻后抬起脸，十分认真道：“格蕾丝，我走了。不过，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也是。”
“多莉斯，我也一定会记住你的。”
格蕾丝向她挥手，“再见。”
她平静地看着多莉斯朝着海水深处游去，系统有点疑惑道：“你就这样让她回去了吗？如果她真的不回来了呢？”
“啊？”
格蕾丝对它的疑问很莫名，“那对我来说不是很好吗？”
至少现在的小美人鱼不会再想着弗雷德王子了，而且也基本断绝了她以后再因为人类放弃什么的可能性。
剧情已经完全朝着另一条路发展，如果小美人鱼不回来，她安心在这个世界躺平就是了。
“但是，我觉得她会回来的。”
格蕾丝看着已经没有多莉斯身影的海面，轻声说。
即便没有弗雷德王子，即便在人类世界受了伤，但是多莉斯的理想是一片海域圈不住的广阔。
今天，弗雷德王子会跟着国王去见一些重要大臣，聊一下两国之间的外交事项。
格蕾丝今天总算不用再陪同了，长出一大口气。
而且她也微妙地发现，今天在王宫中和弗雷德王子相遇时，他虽然依旧体面地和自己打了招呼，但眼神有些不自然，态度也没有之前热情了。
挺好。
看来他是放弃攻略自己这条人物线了。
不过格蕾丝并不太希望他的另一条路也能走通。
虽然嫁艾丽卡公主和她没有本质的利益冲突，但是自己国家的资源被一个外来者虎视眈眈觊觎着，她总觉得不爽。
刚好，今天艾丽卡公主也不用陪同，留在了王宫中。
格蕾丝决定去找她。
通过前几天的接触，她能发现，艾丽卡公主和她的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她很自然地扮演了一个爱撒娇的妹妹的角色，拉着艾丽卡东拉西扯一阵，又抱怨了一通自己在教堂中的学习任务繁重，在艾丽卡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不经意地丢出问题。
“对了，艾丽卡，你知道弗雷德王子这次来拜访的目的吗？”
格蕾丝放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
艾丽卡想了想：“交流访问？”
“不，是另一件。”
格蕾丝装出紧张的神色，说，“我听、听说……他是来联姻的。”
艾丽卡的面色倒是很处变不惊：“这我也有所听说。两国世代联姻，父王和母后也有为我们选择婚姻对象的想法，不过我想……弗雷德王子应该会选择你吧。”
这两天的相处，弗雷德王子显然对格蕾丝更为殷勤。
“啊。”
格蕾丝苦着脸说，“可是……我并不想嫁给他。”
艾丽卡：“嗯？”
其实艾丽卡也有所发觉。
一开始，她的确以为弗雷德王子和格蕾丝互生情愫，觉得这或许是一桩不错的联姻。
但是在弗雷德王子邀请格蕾丝跳舞，被格蕾丝拒绝后，她就发觉有点不对了。
她可没听说格蕾丝脚伤了。
“为什么？”
艾丽卡只问。
“……不想嫁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我又不喜欢他！”
格蕾丝假装气鼓鼓道，“艾丽卡，你难道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她说着，目光不动声色地盯着艾丽卡的表情。
这国家的公主只有两个，联姻对象不是艾丽卡就是自己。
在已知国王想让两国联姻的情况下，格蕾丝想听听艾丽卡的想法。
艾丽卡从小就作为继承人被培养，她应该不会希望她自己成为联姻对象。
那么，如果艾丽卡认为联姻也是公主的职责之一，甚至劝说她应该为国家牺牲，不要太在乎喜欢不喜欢这种东西，那么格蕾丝觉得自己也不妨当个坏人，成全弗雷德王子的想法。
反正未来国家如果落在她的手里，她也有自信不会那么容易如他所愿。
还说什么“她不是个聪明人，未来德马克落在她手里会不如斯威格。”
不好意思，她还真当过成功的执政者哦。
然而艾丽卡像是愣了一下，随后还真的想了一想，笑了下：“我？”
“对我来说，婚姻的意义并不大，我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人，如果被安排了合适的人选，我想我应该会答应。”
“但是，格蕾丝。”
艾丽卡认真地看向格蕾丝，“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和父王母后提出。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