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举目远眺。
暮色苍茫中,四周平展展雪茫茫,真是地薄树稀人迹皆无。
女郎止住马车,回身钻进车厢,用力拽起阮凤竹,猛的一把推下,随即跳下车来。
或许是触地的震动令阮凤竹有了知觉,朦胧中见女郎一手拔去自己的珠钗,不知哪里来的气力,阮凤竹支起头来,道:“你——干嘛?”
女郎见她醒转,不及细看珠钗,只觉沉甸甸凉丝丝的,心里暗喜。
忙将它揣进怀中,几步窜上马车急急扬鞭而去。
阮凤竹忽然记起珠钗,喝道:“把‘千古情债’还我!”
说着,拼命爬起,踉跄的追赶几步。
眼瞅着马车飞驰远去,阮凤竹又恨又急,一股怒气冲到心田,几乎又昏过去,她忙挣扎着再次爬起。
忽然一声唿哨,不远处的枯木丛里跃出数人,为首的正是圆日五堂堂主杨琼。
此人乃金戈铁马辅助冷啸天创立无情帮的基重人物,平日在帮众中的威望仅次于帮主本人。
一阵寒森森的冷气直袭阮凤竹的心头,她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尽力支撑着不倒下。
杨琼身后有一人道:“夫人,别追啦。追回来也无用,黄泉路上戴与谁看?林泉又不会随你一齐去死。”
众人一阵耻笑。
阮凤竹认识说话的这人,正是日璧堂堂主李貊。
杨琼阻止道:“住口,休要胡说!”
在福岭山,明明是阮凤竹与乌鹏寨设下的圈套,帮中的弟兄竟为救她而丧命!
最近受尽江湖上的嘲骂侮辱,无情帮人愤恨满胸,对她已恨入骨髓。
更可怜帮主因之颜面无存,无情帮之声威落地。
所以看见阮凤竹,人们便忍不住出口辱骂,纷纷指责她。
李貊不服气:“我怎是胡说,她既做下没脸面没廉耻之事,还会怕人说么?”
众人随声附和,道:“对!她就是个孽人、罪人!”
杨琼道:“再要胡说,莫怪杨琼掌下无情!”
众人这才隐忍不语,但各人面上皆是鄙夷不屑的神色。
阮凤竹一肚子的苦水在心底翻腾,道:“杨长老,你们在此作甚?”
杨琼吸了口气,面现难色。
李貊又道:“我们是奉帮主之命前来追杀你,阮凤竹,你认命吧!”
说完,提刀便要冲上,被杨琼伸臂拦住。
不承想冷啸天如此赶尽杀绝,阮凤竹陡然心寒,仿佛一下子跌入冰潭,眼前漆黑不能视物。
这些人的身影变得模模糊糊的,她咬牙问道:“杨长老,我且问你,果真如此?”
杨琼长叹一声,道:“夫人,帮主只怕是无心的……”
阮凤竹怒道:“他一向自负武功才智天下绝伦,这等拙劣的伎俩岂有看不透之理?谁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
日泰堂堂主赵貔接口道:“纵是有心亦是应该,帮主说了,你死之后,江湖上会传言是遭遇强匪而致命,如此一来,无情帮的声誉也就保住了,帮主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也免落个杀妻的恶名。”
似乎千钧巨石塌天压下,宛如万把钢锥乱戳心头,阮凤竹只觉头欲裂心欲碎,脑中一片空白。
她恨声骂道:“好毒!”
隐约的听杨琼说了句:“素日蒙夫人善待,受恩颇重,但属下实是上命难违,望夫人,望夫人恕罪!”
待感到刀来剑刺,阮凤竹虚弱无力的躲闪几下,一个跟头栽向地下。
阮凤竹摔到后,眼见一剑劈来,杨琼负手而立并未阻拦。
阮凤竹看了最后一眼阴云密布、令人憔悴的黄昏,随即双目一闭,惨然心道:“我命休矣!可怜我阮凤竹清清白白一颗心,干干净净一个人,竟要负冤含耻屈死黄泉!”
泪水滑落,昏厥过去。
正在危急之时,灰暗苍茫的夜色中走来一个身影。
那身影眼见十数人围攻弱小的一名女子,其中一人举剑直劈向女子的咽喉,他大喝一声,将右手所提的食盒猛掷出去,跟着“哐啷”“当啷”两声,食盒与剑同时落地。
不料此处有人,日光堂堂主周貘喝道:“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敢管爷的事?”
那人不理,径直赶至阮凤竹身边,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凄惋欲绝的女孩:毫无血色的戚戚惨颜上满布泪痕;纤弱无助的羸瘦身躯在瑟缩栗抖。
她紧紧咬住的下唇渗出的血,令人无端惊悸的感觉到她的寒心,彻头彻尾的寒心。
那人心头一颤:“世上竟有一个如自己一般孤苦无依的女孩么?”
自他心底一瞬间生出窝心的怜惜。
那人蹲身扶住阮凤竹唤道:“姑娘,姑娘!”
阮凤竹“唔”了一声虚睁开眼,只看出是一个十几岁的瘦削少年,面容显出极不相符的坚毅,便又沉沉昏去。
李貊、周貘、赵貔三柄长剑从不同的方位一齐刺来,少年一踏腰躲开来剑,回身一脚直奔赵貔前胸。
对手竟是个少年,赵貔没看起她,本想一剑穿胸结果了他,不料自己倒被逼得回剑自卫。
仅几个回合,少年以一当三,竟将他们打的手忙脚乱。
其余人见了,上前助拳。
惟有杨琼从始至终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一阵马踏銮铃的声音,乌大鹏等人赶到此处。
无情帮的人以为是少年的帮手,不问青红皂白,上前便打。
乌大鹏等人则认为他们怕抢夺‘千古情债’,遂仓皇应战。
围攻少年的人倒去了大半,少年抽空弯腰负起阮凤竹,踩着厚重的积雪拖拖拉拉的朝镇上拼命的跑去。
后面有人追赶,大半个时辰过后,被少年落下。
少年来到镇上回生堂时,累得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喘粗气。
屋内一片漆黑,少年抬手“咣咣咣咣”的砸门。
里面人忙喊:“慢些砸慢些砸!可别砸漏喽!”
一头说着,一头窸窸窣窣地起身披衣点油灯,心不甘情不愿的埋怨道:“这是谁呀?巴豆吃多了吧您,深更半夜的叫人不安生。”
愤愤然开门一瞧,立时换作笑脸道:“噢呦,是少堡主您哪!刚刚是我吃了巴豆胡吣呢,您千万可别往心里去。——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进!”
少年知他素来嘴贫,当下并不介意的说道:“吕大夫,这位姑娘病了,烦您给瞧瞧。”
说着,一步跨进,将阮凤竹轻轻置于床上。
吕大夫赶忙为她搭脉。
“吕大夫,她病得很严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