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我试试。”这时,从人群后面伸出一只手,手背起了许多褶皱,一看就是老人的手——是老梅录。顾承宴一愣,但很快就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老人接过去,这时候穆因他们才发现,老人双手的袖子不知什么时候卷起来了。他的动作不如顾承宴利落,但也似模似样擀出了一张面皮,虽然不是中间厚边缘薄的形制,但至少是很成模样的面皮。“……哇!”穆因忍不住拍手。老梅录被这小子逗乐,忍不住摇摇头。如此,顾承宴又耐心地教了两个小家伙,让他们看仔细,因为是“主人的命令”,小黑卓倒是学了两次勉强能搓圆了。但穆因擀出来的面皮就是七歪八扭,有的是椭圆形,有的是方的。有的虽然圆了,但圆形的脑袋上就是还多出来一颗球。顾承宴:“……噗。”穆因吸吸鼻子,耷拉下脑袋。“行了行了,”顾承宴用手掌下端没蹭到面的地方碰了他脑门一下,“也不是不能包。”他说着,就转向了赛赫敕纳和敖力的方向,“怎么样,都剁好了么?”赛赫敕纳端起大盆,给顾承宴看他们的成果。黄羊的前后腿肥瘦相宜,剁成肉馅后红白相间的一盆子,很是好看。而敖力也给顾承宴看,他用猎刀切好的一小盆子野葱末。顾承宴抓了盐,将葱末和肉搅拌在一起,试过味道差不多后,就让小黑卓去抓了大把的筷子来。将拌好的肉馅分作几盆,顾承宴拉过小脸已经有些垮的赛赫敕纳到自己身边,然后分了小板凳给众人。他好笑地看赛赫敕纳一眼,让人先坐下后,自己坐到了怀里,抓着他的手到胸前,放了第一张面皮:“手掌摊开,像这样做出一个窝,然后用筷子夹一团馅儿——你们用勺也可以——放进来。”他搁下筷子,捏着赛赫敕纳的手指将面皮一点一点掐起来合拢,然后握着他的双手一压——“像这样,就算是包好了。”赛赫敕纳摊开的掌心上,赫然出现了一枚圆圆胖胖,剔透玲珑的饺子,像缩小的山峦,又好像只鼓鼓囊囊的收口袋。赛赫敕纳的蓝眼睛里有惊异,穆因他们几个小孩,包括敖力都是瞪大了眼——从没见过这样的。老梅录则是在认真学,一点点记着步骤。顾承宴环顾他们一圈,示意大家都拿起一张面皮试试看,他自己则是照旧把着赛赫敕纳的手:“那大家跟我一起来。”又重新包了一圈,老梅录似模似样捏出来一个,敖力的也大致成型,小黑卓的歪歪扭扭。唯有穆因,用力太猛,捏破了饺皮。穆因:“……”看小孩快哭了,顾承宴忍笑,让他凑过来仔细看,又重新示范了一遍后,让他不要用那么大力气。穆因耳朵通红,但这一次总算是学会了,包出来一个形状不怎么样,却算是成型的饺子。小孩长舒了一口气:自己还不算太笨。教会了大家,顾承宴也松了一口气,他回头冲赛赫敕纳笑笑,才偷偷在他耳畔道:“我再给阿崽包几个不一样的。”他小时候,是跟着顾驰学的包饺子。他娘来自草原,会不了一点这种精细的活儿,顾驰也不强求她学,每回都乐呵呵地给她推出厨房:“平日都是你操持,年底,我们爷俩才伺候你一回,你好好上外头歇着。”顾驰手巧,又常年在北方边境上抗敌。除了寻常模样的饺子,他还会麦穗的、老鼠的、三角形状的,甚至还有一种是梅花饺子。顾承宴没父亲那么灵活,他就学会一种麦穗的。这会儿正好包来哄小狼崽,推着面皮左右折叠,没一会儿就给赛赫敕纳包出来一个整整齐齐的小麦穗。小狼崽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的,看顾承宴简直像看见了神明——他瞪着又圆又大的蓝色眼睛转了一圈后,突然将那个麦穗饺拨到了自己这边:“乌乌专门给我包的,我要藏起来。”顾承宴忍俊不禁,抓过他耳朵来在他耳畔说,“这个还不能吃,要煮过才成。”然后又带着众人调味拌了佐料,大抵包完煮了两锅够大家吃后,才大家一起尝了尝自己包的饺子。老梅录乐呵呵的,大赞中原人过年有意思。敖力奉行的是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但下箸的动作一点不慢,一口一个,腮帮都鼓起来。穆因捧着碗也是塞得嘴巴满满,恨不得将一整锅都塞到肚子里端走,小黑卓也吃得满嘴流油。赛赫敕纳如愿吃到了第一个饺子,麦穗的,而且是顾承宴亲手喂给他吃的,这时候才满意地圈着顾承宴坐到一边。看着一屋子暖和的人和物,赛赫敕纳偷偷瞄了顾承宴一眼,将来,一定要找机会去中原看看。乌乌的家,一定和他一样,温暖又漂亮。穆因最终还是决定回那牙勒部看看,带着他包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虽然顾承宴很想给他带上些好看的,但拗不过赛赫敕纳吃味,只能捂着脖子上的咬痕,送穆因出王庭。不过穆因走后三五日,他们却也要启程去极北草原一趟,因为老梅录收到传讯,说阿克尼特部希望——能够恢复,昔年老萨满在时的鄂博山祭。第65章 鄂博山祭与中原祭祖相似, 本来是草原戎狄的重要节日之一,于每年冬春之交,由狼主、萨满领着牧民们登高, 祭拜天神和祖先。昔年极北这座雪山尚未封圣,不过是草原上最高的山峦,北方草原上的牧民们都相信——登上这座山的山顶,就能靠近神明。后来随着萨满教的兴起, 历代萨满都将自己的神权与山祭联系在一起, 渐渐也就将鄂博山祭固定下来。只是后来沙彦钵萨靠武力夺权、自称狼主, 草原上王权和神权的平衡被打破,萨满教也就沦为了王权的附庸。随着老萨满的被驱逐、大萨满的上位, 鄂博山祭成为了神权全面失败的标志, 被废弃了数十载。阿克尼特部算是赛赫敕纳的母族,但他们从来避世远居,不和草原上其他部落来往, 对赛赫敕纳也没有特别的优容照顾。这次主动提出来想恢复鄂博山祭, 也是阿克尼特翟王组织全部落一起商定出来的。部落的贵族们自然想借着赛赫敕纳和阿克尼特部的关系, 重新走入到草原的圈层内。但一个部落里也不仅有贵族, 还有众多已经习惯在北方草原生活的牧民, 他们若不愿意离开, 阿克尼特部强行搬迁,就只会付出损失族人的代价。所以阿克尼特翟王和贵族就找出了鄂博山祭这么一条, 希望能够借着恢复山祭之名, 让狼主和遏讫到极北去一趟,也让百姓们多些机会见见草原的领主。阿克尼特族人对赛赫敕纳的感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身上流着阿克尼特部的血, 是他们的族亲。但另一方面,他又是沙彦钵萨的儿子,是那个驱逐了他们整个部落、暴虐残忍又杀戮成性的狼主后代。一场议事,牧民们最终就是找出了鄂博山祭这一条——从前的狼主都是要登圣山,经过神明考验的。只有神明认可的狼主,才可以带领众多牧民登高,拜祭天神和先祖。恢复鄂博山祭后,只要赛赫敕纳能带领百姓登上圣山、得到神明的认可,那么阿克尼特部就愿意回归。鹰讯交到老梅录手里,老人又递给了赛赫敕纳和顾承宴,两人一目十行地草草看完后,顾承宴皱了皱眉,率先向他求证道:“草原上……当真有这种传说?”什么成为狼主必须要经过鄂博山祭,还要经过圣山神明的考验。老人无奈一叹,“从前是有。”但自从沙彦钵萨用武力统一了草原后,这些旧时候的规矩都被破坏殆尽,鄂博山祭也在大萨满的提议下废止。老梅录不知道顾承宴的担心,便开口替阿克尼特部解释了几句:“他们族人毕竟已经在极北草原上生活了少说百年,骤然要搬迁、重新融入草原,慎重些……也是应当的。”顾承宴想了想,转头看赛赫敕纳。赛赫敕纳倒是没那么紧张,他轻笑一声将手里的信笺还给老梅录,“那就去呗。”顾承宴眨眨眼,疑惑看他。赛赫敕纳则是挑眉,给他一个你安心的笑容,先打发了老梅录和其他琐事,等帐中仅剩他们两人时,才解释道:“这不是正好是个机会?”科尔那钦三番五次想要诓骗他回到极北草原,赛赫敕纳思来想去,觉得斡罗部能对他不利的法子就那么几种:要么是事先埋伏暗害,要么是利用地形做巧局。埋伏暗害需要的人手多,而且要遮掩的耳目也多,他们去极北肯定是要带王庭勇士和两部勇士的。斡罗部若是走漏一点风声,或者让王庭的人看出来一点蛛丝马迹,那就是公开谋逆的大罪。若真如此,他们筹谋隐忍数十年又有何意?倒不如直接亮明大旗,与王庭开战还简单些。反正他们自诩西北大部,如今又有了不古纳惕部的联姻、实力不容小觑。所以,赛赫敕纳想,斡罗部肯定是想假借什么天象,或者地势上的优势,将他单独隔离出来暗害。极北草原上,最容易想到的天灾就是白毛风。想到白毛风,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经常起地动和雪崩的圣山,若他在圣山上没了,还能策动百姓说是他这位狼主无德,引发了天神震怒。如此一来,斡罗部不需要废多少武力,就能得到大多数牧民的拥戴,科尔那钦也会顺利成为下一任狼主。“岂不如等他们准备好了、再想法子诓骗我过去,倒不如借着阿克尼特部的邀请提前过去。”赛赫敕纳抓着顾承宴的手晃悠两下,“这样我有所防备,他们也别想准备得那么顺畅。”顾承宴听明白了,他看着小狼崽,脸上露出个古怪的表情,最后淡笑着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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