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桂花开了一路,大老远在街上便能闻到扑鼻的桂花香气。
学子们在诗社酒楼高谈阔论。女伎们轻纱帷帐中载歌载舞。
因着选秀和秋闱这样的盛事。京城的地价涨了三倍有余。待到这两件盛事很快落了音,暑热渐退,京城地皮被炒起来的热度也就往下削了三分。
还是那辆马车,还是那条长长的甬道,吴忧这次再进入这座皇城中来,心情已然是不一样了,甚至带着点欢喜雀跃。
她摸着自己腰上系着的腰牌,满怀期冀问着闭目养神的桑榆。
“公子有了这个是不是哪里都可以随便进了?比如……”吴忧眼珠转了转:“皇家宝库,还有传说中的藏宝阁?”
她原想着桑榆大约是不会理会自己这样没头没脑的想法,没想到桑榆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起来极认真的想了想。
“去倒是去的,回不回得来就不一定了。”他慢悠悠道:“说起这个还有一桩故事来,你要不要听?”
吴忧眉毛一抬,极有兴致的等着听桑榆的下文。
“内库的确在皇城之内,藏宝阁也是守卫森严。不过里面放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无论是建筑结构还有通风也大不相同。也就是,说那里边的环境未必有多好。”
吴忧点点头,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是放死物的地方。那么舒服干嘛又不住人?guhu.org 完美小说网
“你也看过不小武侠志怪话本,应当知道,举凡是有内库宝阁,这门必是极难开的。皇家库房也差不多。不说里三层外三层。重重机关和守卫是少不了的。”
“成帝二十三年,宝库里倒是出了一桩奇案。”
吴忧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年底盘库的日子,检阅的太监被吓了个半死。”
吴忧兴奋地瞪大了眼,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是不是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掏空了?”
“非也。”桑榆摇了摇头:“只是其中一间藏宝阁中,非但没有少,反倒多了东西。”
“多了东西?”
吴忧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象不到有哪个好心的贼进了宝库,居然这般君子风范还留下东西的。难不成是墨宝?用来哗众取宠,惊讶世人留名用的?
“别瞎想,只是多了一具干尸。”
“干……!”
桑榆看着吴忧想吐,又不知道吐哪里的表情。自顾自道:“用来储物的宝库大多通风且干燥。又因为机关重重把守甚多不会每天都会核对数目。只要确认并无外贼且铜锁晚好便可。”
“后来检查了尸体,话说回来,那尸体保存的栩栩如生,倒和真人一般,只是皮肤干瘪些,倒省的辨不出人形。因而很快便查明了身份。
“那他到底是怎么弄成那样子的?”吴忧好奇地问。
朱伦华盖马车不急不缓的在御街上行走。
桑榆的不疾不徐道:“仵作查验尸体发现。这人是活活饿死的。原来这偷盗之人摸清了宝库的规律。是趁着守卫换防之时进入。
待到下一次宝库重开。他再伺机混入守军之中出去便是了。
“不是,不是不喝,这……”吴忧惊叫道。
桑榆淡淡道:“驻守士兵七日一换防,七天不进水米的时日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难熬。这样的人武功和内力必然都是不错的。要是再多熬上些时也无妨。”
“但那人运气不佳。”
他最后又加上一句。
贼人事先打听的的确没错,可这皇城重要地方的守卫布局。甚至当值的人都不清楚。临时换防改动也是常有的事,为的就是防止有人钻固守的漏洞。
这人倒霉之处在于。七日一换防的确是规矩。但他进的宝库位置偏远。虽然贵重,可都是祭祀时方才启用的东西,仵作竟然推测不出死期。只能推断已死了半年有余,他进去之时正是刚盘库完毕,所以短时间内便不会再次开启,直到年关将至。开启宝库取用祭祀之物,才发现了多了“东西”。
“公子啊,你便是要打消我的念头,倒也不必说这么真实的事来吓我。”
“不,”桑榆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家公子还是有些能力的,凭你想去哪一间都可带你去。躺在金子堆里和朱玉锦绣之间也不是不可。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吴忧想象了一下自己变成了干巴巴没有水分的僵尸一样的东西,怀里抱着珍珠玛瑙串儿的样子,登时将对宝库向往的心情丢的一干二净。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唯恐沾了不吉利。
“眼高手低就说的是你,自家的宝库还没有排明白,都先消想着皇宫的了。”
自家宝库?吴忧耳朵一竖。
你若好奇,回头可以去问问夏言。我麒麟卫的历代典藏。也有一二分可看之处。
吴忧连连抽冷气,这是炫耀吧是炫耀吧?这是妥妥的炫耀啊!
这感觉当真是太爽了。
“放宽心吧。虽然宫外在这皇宫看作是龙潭虎穴之地。可是进去了之后你会发现,其实跟外面也没有多大差别。”
他见吴忧仍旧是一脸迷茫,便笑了笑:“算了,日后你会知道的,总之你只要记得不必害怕。你穿的是我麒麟卫的衣服,身上带的是我麒麟卫的腰牌。若当真是迷了路。自然会有禁军和麒麟卫的兄弟来带你回去。”
吴忧微微瞪大眼睛,这么刚的吗?
我真有个实力雄厚的东家,当真是不怕事儿啊。
所以即便接下来的日子要面对薛神医的针灸调气。到是还对以后报了几分期待。
等下了车,吴忧才发现她到的地方跟之前进宫所见的都有不同。这院子属实是有些熟悉了,仔细一看跟卫所很是相像。
桑榆缓步下了马车解释道:“这是麒麟卫在宫中的驻守之地。你如今身份不同。既然是以公职的身份进来,住在后宫多有不便。我那处院子平时并不怎么住。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因而也都歇在这处。”
她当然知道!连那颗紫藤都一模一样。
吴忧心想,公子果然是有几分跟旁人不一样的地方的。
桑榆自去忙他的了。吴忧这新进的文书迫不及待的先去看她的房间。就在桑榆所居院所之中。其实就是在桑榆的卧房之中加了屏风以做隔断。一应卧套枕被跟桑榆床上的那套一模一样,不过都是新的。摸上去软软滑滑蓬松渲染,像是浆洗澡过又特意晒过的样子。
吴忧忍不住的躺上去打了个滚。果真是晒过的被褥,当真是舒服,晚上便不用怕冷了。她这体质入了秋便难过起来,早早的就用上了厚被,手脚依旧冰凉,到了冬天鹅毛似雪,屋中放了再多的炭火,灌了再多的汤婆子,都不顶事儿。
这样的厚度,这样的渲染,让她欢喜的不得了,已在散发着淡淡皂角香气的软枕当中。隔着清纱帐。吴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柔滑的木雕屏风。
忽然想到桑榆的枕头便在对面,他们晚上这么睡,岂不是仅隔了这么一层木屏风头抵着头睡了?
吴忧腾地坐起来。
这想法有些惊悚,她得缓缓。
只是这事儿不能深想。一想脑中似乎变现出桑榆身上夜间浓郁的香气。暖金香的药效再好,也不及桑榆身上的味道让她着迷。可惜的是这香味有时浓烈,有时清淡,有时细微倒也闻不见。
吴忧捂着脸痛苦的拍了拍额头,自己都想些什么呀?若是桑榆不这么安排,自己大多也会抱着被褥死皮赖脸的睡地板怕是也要赖上桑榆。求着他镇着点,自己以图安眠。
吴忧深吸了几口气,干脆又从床榻上起身。也没有出去卧房之处,自有另一道门与外界相连。再一打开便见一处方方正正的书房,四面皆通透,窗外鸟语莺啼。窗台上一丝灰尘也无。靠墙而立的博古架上。放着各色的宣纸颜料,大托盘之中放着几个佛手柑,清香怡人。
这是为她单独准备的小书房。
吴忧摩挲着那佛手干冰凉的纹路。我觉得一颗心都滚热烫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谁说点什么。在这寂静的室内,竟然一丝都不想坐得住
此时正是午后。下值的人大多都吃了饭,进了卫所休息。所以这会儿并没有什么人。他们刚才坐着马车进来之时,吴忧眼尖的倒是看见了之前简宁曾经指给他的地方,那是他们临时休憩之地。
看公子的样子。应该是在前朝议事。她晓得今日应该是红鹭当值。便跺了跺脚,往铜镜之中整了整衣冠,摩梭了腰间的腰牌几下便大着胆子出去了。
自这条甬道,径直向西,再往左拐那假山石便是了,吴忧十分笃定。
所幸四周静悄悄,四下无人,这皇宫之中处处皆是景致。恰逢阳光正好。秋风微拂。自然是十分惬意。
吴忧踢踢踏踏欢快蹦跳着往前走。不知从哪里薅了一截柳枝儿来。一会儿当个鞭子做事甩那么一下,一会儿又将手背在身后将那尾枝长长的拖在地上像个扫帚似的慢慢的拖着。
这皇宫这么大,当真是没几个人。吴忧忍不住感慨。还没见过皇帝的住所呢,那到底得有多么的气势威严华贵。
托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到皇帝的寝殿该是何等样貌。
又感慨红鹭这几天当值,大约没有在宫外面吃的自在。她倒没有刻意的记过他们这些当值的时间。临时被调遣出去办差也是常有的事儿。只不过红鹭虽然嘴上说她,其实毛病和他一模一样,但凡是从宫中下了职。必要去街上买了东西来。待补够了觉,再大快朵颐一番。用她们有时候嘀咕的话,就是皇宫里的菜虽然轻易见不得,可是吃多了还是怀念外面的味儿。
想到这儿,吴忧忍不住笑起来,反正这宫里的点心倒是挺好吃的。就这么一路上玩,一路走,有没有什么人,很快便见到了那假山一角,吴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不料正往前走着,一对黑甲卫突然从拐角处直挺挺而来。
吴忧突然愣在当场,不知道是该进该退,她第一反应便是想想躲起来,又转念一想,自己既不是逃犯,亦不是贸然闯宫。可是这么一对两排大约有着十二人的小队便这么整齐划一的走过来,却叫吴忧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半遮半掩的躲到了柳树后面。
黑甲卫………
吴忧抱着树试图遮住身形,闭眼静心等着。不要碍了人家巡逻的事儿。料想着这对人大约已经过去了。方才偷偷探出脑袋来。却正好对着一张漆黑雕金的面具。却被吓得脖子一缩,冷不防被人提着后颈子滴溜了出来。
“大侠饶命!不!大哥们饶命,自己人!自己人!”
那为首的黑甲卫后面的人粗嘎着声音道:“统领,这小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就是,细皮嫩肉的,身上居然还敢带着麒麟卫的腰牌,抓起来,必须严格审问!”
不知什么时候这块儿,巴掌大的地方都被这群黑甲煞神团团围住了。
吴忧哭丧着脸瑟瑟发抖,就差把腰牌捧到那人面具前面做证,她当真是考上的麒麟卫呀。
那镂空的面具之下看不清表情,那明显是首领的男人沉吟了半响,大手一挥,既然这样。既然这样先带回去再说。
…………
两张梨花桌拼成的桌子上。堆得满满叠叠。红米花生酱辣牛肉,胭脂鹅脯,切得齐整的烧鸡,酱鸭。还有花生瓜子等物。
旁边的木质衣柜上胡乱的放着摘下来的面具,披风,
总的来说这是一间充满男人味儿的会客堂。
吴忧孤立无援的坐在上首。
大哥果真是细皮嫩肉的。
旁边的黑脸汉子好奇的看着她。原本他不说话还好,众人都也是各吃各的,如今他一说话目光倒也齐齐看了过来。
他似乎想显得自己很有诚意,那黑脸汉子长臂一伸,将那烧鸡碟子端了过来推到吴忧面前:“别客气,吃啊。”
吴忧艰难的挤了个笑容。小心翼翼道:“不是不给大哥们面子,实在是来之前在家里吃过了的。”
就那几十步,再差几十步,她就能跑到假山那里向红鹭呼救了。
吴忧无比懊恼被这批煞神不由分说的给架到这里来。
“这就是桑榆身边的那小矮子吧。”
吴忧的眼神利箭一般飕飕射了过去。说谁矮?
“哟,还不服气呢!”说话的那人玩味道:“大哥,这小子怕是个骨头硬的。个头不高,脾气倒大。”
这会儿他们的面具都除了下来,倒不是先前那般给人以威压那般可怖,可在吴忧看来,也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毕竟谁被不由分说挟持而来,都不会觉得那些人貌若天仙吧。不说面目可憎就不错了。
还嫌弃自己矮了?
吴忧气鼓鼓的瞪着眼。再没有刚才瑟缩之态。毕竟事关麒麟卫的声誉,输不得。她料定这帮人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胆子也大了起来,只管对着方才那人不甘示弱。
“行了,别逗他,一会儿跟你较起真来再挠你一脸。”
先前为首的那个大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警告了自己手下。
转脸对吴忧和蔼道:“吴忧是吧?”
“您怎么知道?”
吴忧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位高壮汉子笑呵呵的道:“你也不看看咱们是干什么的。冷宫里的野猫下了几只崽子,咱们都知道。”
一时又笑了起来。
吴忧拿不准该不该跟着他们笑不过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也一一的打量过去。
其实这一桌的人都是年轻的汉子。身条都不差。且都是英气的长相,再次也能得个五官端正的考评。就是和麒麟卫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
公子之前跟他说过禁军亦有不同。又分黑甲卫和银甲卫。不过都在禁军之例,和麒麟卫一起拱卫皇城。
说起来像是合作伙伴。
“来吴小弟,跟哥说说。咱们这屋里的人比着你们麒麟卫如何?”
先前那圆脸汉子和蔼的脸上一团和气。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吴忧尴尬的笑了笑。
这题怎么看都像是送命题。说麒麟卫不如禁军!怕是红鹭冲过来打他都没人敢拦着,自己只好拿着新铺的枕套去自挂东南枝了。
说禁军不如麒麟卫……吴忧咽了咽口水。那也不用她去挂东南枝,她根本就没有走到那看中的歪脖树旁边的机会了。
今天怎么着也是要退层皮了。吴忧闭了,闭眼正待答应,却不料木门吱呀一响,传来一个清越的嗓音。
“张统领,既然这么好奇这个问题,何不亲自来问我呢?”
桑榆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背光而立。正团围坐在桌前的黑甲军们起身。吴忧紧张的看着,怕是一触即发的样子。
“卫主实在是忒瞧不起人,咱们兄弟都是实诚人,能拿着小文书怎么样啊?这护崽子护的也太紧吧了。”
“瞅瞅,”他那大掌一挥,吴忧像翻煎饼子的前后背面展示着。
“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既如此,我便带我们家小文书走了,各位值守辛苦。便不耽误各位休息了。”
吴忧在一众黑甲卫齐刷刷的注视下,和桑榆一起跨出那道木门。身后并无阻挠之声。就这么走了许久,吴忧方才悄悄的问道:“公子,你是不是和人家有过节呀?”
哪有在自己值守的地盘被人给强行请走的道理呢?
吴忧当真想不明白,除了有过节这一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来了。居然要一帮臭老爷们儿,拿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书发作。
“不记得了。“”
吴忧忍不住仰着头看他:“这么潦草的吗?还是平时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
大约是吴忧的眼神实在太过炙热,桑榆当真停下来,认真想了想,半晌道:“可能是因为蹴鞠赛。禁军那边老想着扳回一城,球场如战场,没有让步之说。
他们水平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前几年我干脆叫停了。”
合着您就是嫌人家实力不够,不带人玩了呗!
“不然呢,”桑榆奇怪的望着吴忧。“每次都是压打,有什么意思?反正他们内部也不太平,正好借了这个机会,公报私仇,分了几支队,互相磨呗。关我们麒麟卫什么事儿?”
吴忧朝他竖起大拇指:“您可真行,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的。”
也难怪人家找不着错处,倒把气儿撒在我的这一个刚进宫的新人身上了。
早些时候红鹭给他讲过。其实历代以来这禁军和麒麟卫都暗暗憋着苗头呢。真是追根溯源起来,麒麟卫落败之时,几乎就是在禁军手下讨生活。到了本朝,麒麟卫水涨船高,一枝独秀占尽了风头。禁军的几个首领,自然也是想别苗头啊。心里边可都憋着劲儿呢。
不过都是做徒劳无用之功。没什么意思,这话是红鹭说的。
时移世易,形势如此不得不低头啊。
若说帝王宠幸,那是局势所逼,可这蹴鞠赛那可是实打实的拉仇恨了。
不过禁军这么个憋劲儿。在麒麟卫等众人看来倒有些人菜瘾还大的意思。
难怪人家憋屈。
“还有什么,想问便问。”
吴忧小心翼翼道:“那个近卫军长说,即便是冷宫里的野猫怀了几只崽都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吗?”
吴忧老神在在的想,应该不会那么夸张吧。
桑榆冷笑:“你知道麒麟卫和禁军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
吴忧虚心请教。
“麒麟卫办事讲究一个追根就底,别说冷宫里的野猫下了几只崽儿。崽子是谁的?哪天怀的?哪里怀的?什么时候怀的?都要一清二楚。这就是麒麟卫和禁军最大的区别。”
………
“你倒关心起旁人来了,我还没问怎么又突然和他们撞上了。“”
“……我想着公子你去前朝忙了,定然顾不上这边,我初来乍到的不是想找红鹭说说话吗?”
吴忧连忙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他在哪里的,简宁上次跟我说过。”
“嗯。”
吴忧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可能又给公子添麻烦了,眼神蓦然转到桑榆的手上。向来不染纤尘的手指上沾了墨汁,只是先前被宽大的袖袍遮着看不出来,吴忧惊呼一声:“公子,你的手!”
恰好他们在假山旁。有活水重重引入,吴忧噔 噔跑到假山前,踮着脚撩起半幅衣摆。三两下浸湿了水。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替他擦拭起来。
桑榆的手很是白皙,平时他又极爱洁净。因此那墨汁便分外显眼。
吴忧头也不抬的给他擦手,口中道:“公子别嫌弃,我的衣服是新换的,今天才上身儿,干净着呢。”
从桑榆的角度只能看见吴忧低着的脑袋。柔顺的发丝束缚在发冠上,只留下了长长的马尾。扣着麒麟兽首长簪。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有少年俊秀的意味了。
“公子?“吴忧惊疑不定,得紧紧抓住桑榆的手。
“公子的手心什么时候受的伤?”
只见桑榆微带红润的手心之上中间一道鲜艳刺目的血痕。还有一半便要贯穿整个掌心。
其色泽之艳,根本不像陈旧的伤。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每日朝夕相对同寝共食,自己怎么从未发觉?
是了,公子着劲装之时便算了,若是宽袖广服,自然难以看见。
用拇指摩擦却不见血色,显然是陈年旧恨。到底是自己粗心大意了。
吴忧疑问:“是……是毒?”
她是见识少,可也知道像这样莫名的伤保不齐便是毒了。
“无妨,不过是陈年旧疾。”
吴忧一脸不信。看桑榆的眼神宛如当年信口胡诌的算命瞎子。
桑榆欲抽回手,却被吴忧紧紧的攥着手腕,少女弱小的力道,在此时却重若千金。
桑榆目光柔和轻声道:“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若我当真有事。红鹭和简宁他们哪有如今这般轻松自在。”
吴忧不由自主的松了些力道。
桑榆垂了眼,注视着自己掌心上的那道宛若红线的血痕。
“只要是人,便都会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天。麒麟卫本就是帝王之刃。刀总归会卷刃的时候,不过是前赴后继替补而来。这个道理我在初入麒麟卫之时便知道。
吴忧,你得习惯一件事儿。”
吴忧蓦然抬起头,这是桑榆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的叫她的名字。
“身边的人总归会有一天离开的。以你想得到的或者想不到的方式。所以……”
“所以什么?“
吴忧紧追不舍。
桑榆的俊颜慢慢靠近。清晰到可以看见他脸上在金色的余晖下染成金色的细绒毛。
像是为他渲染上了一层神性的悲悯。
吴忧屏着呼吸,只听桑榆在她耳边缓缓道:“所以你还是好好的想想怎么多挣些银子比较务实。昨天你在红鹭那里打碎的茶盏是他特意找人捎的汝窑陶瓷。你还是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和红鹭说吧?”
……
电闪雷鸣,天雷滚滚。吴忧此刻的心境仿若在沉静哀伤的竹林之中,正打算感怀几句,撰写诗文。却不料四面八方向她急射出竹叶飞镖来。将她扎的刺猬一般。”
吴忧紧紧的抓住桑榆的胳膊,弱小无助和可怜在同一时间在她脸上接连展现。
“公子,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卫所好像有东西没拿……我回去………”
“走吧,”桑榆微笑:“红鹭在前面等着送你去薛神医那儿。”
崇德店。
皇帝放下看了一半的勘舆图,望向之前桑榆坐过,如今空空如也的位置。
“他刚才急匆匆做什么去了,可是北漠那边有不好的消息?”
这内侍官脸上也闪现出难色来。小心地觑了一眼那桌上沾了残墨污迹的宣纸。斟酌道:“老奴实在不知,像是有旁的事儿需要处理吧?”
皇帝哼了声:“正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他有什么正经事儿需要匆匆告罪离去?”
内侍官不知如何回答,正逢此时。窗外缓缓探出一个黑影来。伴随着喵呜喵呜的叫声。一只乌云踏雪的蹄子缓缓的身在了窗台上。
“呦,是踏雪大人来了。”内侍官如蒙大赦抱了那猫放在皇帝的御案之上。
“阿姐明明怕猫却还是检了这小东西来。没处送,反倒是搁在朕这里。”
皇帝顺手摸了摸那懒猫儿。油光水滑的皮毛。那猫在他手下乖顺服帖,一个打滚翻出了雪白的肚皮,任君采撷。只是口中仍旧嗷呜嗷呜叫个不停。
皇帝脸上嫌弃,手下动作却不停。脸上,舒缓了许多,只是口中仍旧道:“真是的,养这东西果真麻烦。也不是春天,这么叫着发什么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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