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汝州城下的激战尤未停歇。
城上城下,无数燃烧的火把将半边天空映成通红。
伴随着凄厉的啸叫,箭矢在空中交错飞舞,编织成一道道死亡的阴云。
从城上射下的箭矢明显要比城下射上来的箭矢要多得多,这与攻防两方地兵力对比形成了很大反差。
火光中,一群群“士兵”呐喊着朝城池发起了攻击。
他们动作生疏,彼此间也是毫无配合,冲锋的队列全然没有章法,只知道凭着鼓起的勇气,向城池猛冲。
不少人甚至连最起码的护身衣甲都没有,只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甚至有人手中端着的还是木枪。
人群之中,也有少数的攻城器械在缓缓的前移。
战场上横七竖八则尚倒着许多死尸,经验丰富地老兵在冲锋时知道如何闪躲死尸,以免被绊着。
要知道,战场上是容不得半点疏忽的,一旦被绊倒,不但会影响后继士卒的行动,造成无谓的伤亡,连自身的安全也会受到极大威胁。
但这些攻城“士兵”显然还远称不上经验丰富。
不时地,有人脚下被绊住。在一声声惊呼中,前扑栽倒,与死尸滚做一团。
由于看不清具体情况,只看到身边的同伴莫名跌倒,同时又伴随着惊呼声。很自然地会让人以为这些倒地的人是中箭死伤倒地。
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攻城“士兵”心理上很快就产生了动摇,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这一来,更为城头守军的弓箭手提供了生生的箭靶。
缺乏相应地防箭器具,更没有闪躲箭袭地经验,慌乱的攻城“士兵”一个接一个地中箭,哀号声此起彼伏。
“啊……”惊恐的喊叫声中,几名“士兵”掉头就往回跑,有人连兵器都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这几人地回跑,很快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刹那间,攻城队伍的仅存不多的士气全部泄光,所有人都撒丫地撤了回去。
“擅自后退,杀无赦!”装备明显好上许多的督战队,凶神恶煞地挥舞刀枪,将最先回跑的几人砍成一片肉泥,随即厉声恐吓着其他“士兵”
但是,正如倾覆之水难以回收,这些士气尽泄的“士兵”怎么也不敢再杀回去了。任如何威胁恐吓,也没有一人愿意回头,甚至有人还对督战队动起了手。
“都回去,都回去……”督战队徒劳地努力着。
“铛铛铛……”及时响起的鸣金声,为所有人解了围。
“哈哈哈……哈哈哈……”
肆意的狂笑声从城楼上传了下来,守军对攻城军的不屑之意尽显无遗。
城楼上,李元遇收回远眺的视线。
李元遇没有阻止麾下士兵们地狂笑,因为此举有助于激发军卒的士气斗志,但他自己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一名出色的统军大将,在战略上可以忽略对手,但在战术上却必须给对手以充分的重视。
哪怕这对手,仅仅是一群刚由百姓转换而成的叛军。
不到一天时间,李元遇基本已将对手的老底吃透。
衣甲不足,武器不足,操练全无……这些叛军战力之赢弱,简直是无以复加,连素以“赢弱”闻名的府兵都绝对胜他们许多。
除了人数的优势,这路叛军什么都没有!
“杨错这厮的心还真够狠,居然拿四、五万人来当饵!”李元遇低声喃语道。
连续防御了四次攻城后,李元遇得出一个结论。
用这些“百姓“兵来攻打汝州城,纯粹是一个笑话。
除非是军事上地白痴,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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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历年以来的战事,都证明了杨错非但不是军事白痴,更是当世的绝代名将。
所以他既然让叛军来攻城,肯定是出于其他的用意。
最大的可能就是以叛军为饵,行调虎离山之类的计策。
“不过,你既然敢把饵放出来,我就敢吃掉,看看谁才会成为真正的赢家!”再朝城外看了一眼后,李元遇转身朝城下走去。
汝州城外,围城军的军营,被一片浮躁、茫然、恐慌的情绪所笼罩。
短短的一天时间。四次攻城就断送了五千多人,伤者还不计在其中。
尤其是中午时的第二次攻城,简直就成了人命的屠场,仅那一战就损失了三千多人。
乱无章法的攻城,完全就等于是送命,攻得越猛,死的越多。
相形之下,后面的两次攻城,学乖了一些的“士兵”懂得去保全自己的性命,伤亡大大地减少了。
最可悲的是,五千多条人命,居然连汝州的城边都没能摸上几回。
仅仅一天,已经把这支刚刚由百姓“转化”而来地大军的士气,降至了最低点。
军营中,一堆堆篝火旁,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神情惶惑的“士兵”望着火光楞楞出神。
估计不少人已经深深地后悔,为什么一时冲动。听信那种种美好的许诺。投入到这万劫不复的“军旅”中来。
在家中,虽然衣不蔽体,食不裹腹。但至少能图个安心,哪像如今!
军营中的木柱上,悬挂着许多人头,都是那些想离军返家之人的。
阵阵凄惨的痛号声,不时回荡在军营中,令人不由得想打寒战。
灯火通明的帅帐内,一场争吵正在进行之中。
“我说不能打汝州城,看看……”
面庞白皙,身形略显富态的大军副帅方希大声说道,“一天就死了五千多,又伤了几千。照这样下去,四万多人也撑不了几天。要是等候杨错大军过来,多好啊?等手中地人死光了再想投靠,人家说不定看都不看咱们一眼。”
“是啊,是啊……”一些身有同感的“将领”连连点头附和。
这些人,多半身体富态,像财主多过像一名将领。
“自己创立基业,我们都不是那块料。还是省省吧!”见有人附和,方希更显来劲地说道。
“都给老子闭嘴!”桌案猛地一声巨响,相貌粗豪、高大威猛的主帅袁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怒不可遏地厉吼,“当初一个个不是答应的爽快利落吗?不过就死了几千人,天塌了么,地陷了么?不要说几千人,就算这四万多人死光了,只要能夺下汝州,城里地人不就是咱们的兵么?”
“有地盘还怕没人?投靠朝廷?你们就那么想给人做狗?朝廷跟史朝义死拼,这是老天给咱们的机会。夺下汝州,再夺下许州等地,咱们自己也能建个国,当个皇帝将军,何必跟着别人受气?”
看到袁达发火,原先还附和方希的人全都闭上了嘴。
袁达身强力壮,武艺精湛,但脾气却很暴躁,经常一言不和就杀人。
自起事反伪燕之日起,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了。所以,不到万一,没有人敢跟他反口。
方希的神情明显一滞,但又不敢继续激惹袁达,只得悻悻说道:“就怕四万人赔进去了,也攻不下汝州城。到那时不亏大了……”
“就算真有那一天,再投靠朝廷也不迟。我们都是各县名望之人,没有我们帮忙,他杨错能很快安定得了汝州?”袁达貌似粗鲁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色,“听我的,先攻下汝州再说!”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帐内众人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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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希摄于袁达那几欲杀人的目光,暂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夜无事之后,袁达挥军于第二天正午再次对汝州城发起了猛攻。
由于准备充分不少,这次攻城的激烈程度远超前一日的任何一次。
一个时辰后,攻城依然继续之中。
就在这时,李元遇率领千余精兵从攻城军围困相对薄弱地西城杀出,在绕了一个圈子后,直插攻城军的侧翼而去。
汝州城内,“叛军”也开始向敌军主力所在的东城集结。
“擂鼓,擂鼓!”袁达不住地挥动双手,声嘶力竭地狂吼道,“告诉督战队只要是后退的,格杀勿论。今天一定要攻进城里!”
“咚咚咚……”持续不断的战鼓声变得越发狂暴,急促的节奏令人血管膨胀,心跳加速。激昂轰隆的声响直冲天际,如同一位巨大的天神,凝望着地面的血腥杀场。
“杀……”带着颤音的喊杀声中,成千上万的“士兵”擎着乱七八糟的兵器,穿着几无防护能力的“衣甲”推着简陋至极的攻城器械,向汝州东城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箭矢如雨,在城墙前两百步左右的空间里组成了一道道收割生命的障碍。
几乎每一刻都有攻城士兵中箭倒毙,那箭矢入肉的“噗嗤”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随之而来的凄惨哀号声,更是深深地悸动着人心。
随处可见被毁坏的攻城器械,攻城“士兵”的尸体密密麻麻地铺满了城墙下五十步以内的死亡地带,更远的地方也是尸体,但要稀疏得多。
满眼都是丢弃折损的武器,战旗。
地面早已染成一片殷红,鲜血深深地渗入到泥土中,或许在此后几月的时间内,血腥气息都会笼罩在汝州城的上空。
凭着不惜伤亡的攻击,以泥土和尸体为填埋物,汝州东城外的护城河已被平了好几段。
而为此,攻城的队伍前后总共付出了不下八千人死亡的代价。
就从那几段区域,攻城“士兵”发起登城和撞城。
十几辆蒙覆熟牛皮的冲车,成功地冲到了城墙脚下,笨拙撞击着城门和石墙。
城楼上,在基层军官的喝令下,守军熟练地抬起巨大的擂石滚木,狠狠地砸向冲车和敌兵。
不及闪躲的攻城“士兵”不少人几乎在一瞬间被砸成了一团肉泥,连一声呼喊都发不出。
更悲惨的却是那些被砸伤的人。等待他们的是更大地噩梦。
略微西斜的阳光下,一些反射着晶莹光芒的液体从城上泼头淋下。
下一刻,刺鼻的皮肉焦糊味便弥漫了开来,与之伴随的,是惨绝人寰的痛号声。
无数被沸油铅汁淋着的攻城士兵,捧着自己的脸面,按着手脚,倒在地上翻滚不已。最后一动不动。
其他地攻城士兵看着这骇人的一幕,眼中除了震惊就是恐惧。
汝州那近三丈高的城墙,在许多攻城“士兵”的眼里,形同鬼门关,有去则十之八九无回。
但是,督战队那无情的杀戮,早已将他们的退路断绝。
退回去,必定被杀;攻上去,虽然也同样可能会死,但如果机灵点。身手敏捷点。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当然,要是攻下城池,自是再好不过了。
正是如此信念,支撑着这些刚由半兵半民的攻城“士兵”。
但是,信念能够支撑一时,却无法坚持长久。
一个多时辰过去,己方几千人的死亡,敌方层出不穷的守城手段,让这些“士兵”的斗志迅速地消散中。
毕竟,从实际上说,他们只是一些未经过什么训练普通百姓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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