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元年六月十七日,联军七万余人进抵勉县。
在勉县最着名的莫过于武侯墓和武侯祠。
这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千古名相,是不少人一生的榜样。
杨错在没穿越前也很崇拜他。
到了自己任事的时候,更加的崇拜。
能在纷纷扰扰的世事人情中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何等的艰难。
杨错扪心自问,已经相去远矣。
大军在勉县稍做休整时,杨错特地带着韩滉走上勉县城头。
破败失修的城墙将勉县在山南西道的地位显露无疑,郭嘉谅甚至没有在勉县屯扎半点兵力。
当联军的前锋初抵城下时,守将便果断而“明智”地选择了开城投降。
扶着城墙上的残壁,杨错举目四望。
由于张献恭心急赶路,联军并未进驻勉县,七万多人就地屯扎在城外。
士兵们正忙于埋锅造饭,袅袅炊烟被风吹拂,斜斜地飘上天际。
更多的人席地而坐,恢复着行军后被消耗的体力。
看着眼前的一切,杨错脑中却仿佛呈现出了这样一幅景象。
在数万汉军的注视下,诸葛孔明被人缓缓推出,最后一次巡视军营。
面对着跪拜于地的众将士,武侯仰天长叹:“再也不能临阵讨贼,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目光变得游离,杨错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郡王为何叹气,莫非有什么心思?”听到了杨错的叹气声,韩滉转过头,颇为费解地询问。
“来到这勉县。突然心有所感。并无什么心思!”杨错直起身,摆了摆手说道。
“哦?”韩滉轻噫了一声,随即点头说道,“浮华过后,终见沧桑!想勉县当年何等繁华,今日亦成如此破败模样!”
韩滉以为杨错是睹物伤情,所以有所感慨。
杨错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杨错感慨的真正原因是不会有人知晓的。
作为手握重兵的大将,杨错自认为与唐廷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但唐廷对于他却是在猜忌与信任之间左右摇摆。
元载唆使梁崇义向兴州郭嘉谅“借兵”,并且发诏书支持张献诚的小儿子张任接替山南西道节度使,用心歹毒。
另一面,朝廷又让他出兵平叛。诸路兵马由他节制,显得似乎很信任他。
这些种种,都让杨错面对武侯墓时,怅然若失。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阶梯处响起,慕容复急步匆匆地走到杨错跟前,躬身行了一礼:“启禀郡王,风骑军快马急报!”
听到“风骑军”三个字,杨错眼中立时一亮,“报!”
“郝玭将军率风骑军先击溃蒙城三万步卒,而后又会同无当飞军在石门痛击郭嘉谅骑兵。郭嘉谅仅得三千余骑兵逃出生天,目前正向北撤退。”慕容复迅速而简单地禀报道。
“好个郝玭!”杨错以拳击掌,大笑了起来,“只此雷霆一击,郭嘉谅三魂六魄便已去了一魂三魄!”
韩滉也很兴奋,略一思索后说道:“郡王,看来平定梁州之乱有望!”
“是啊!”杨错点点头,扭头对慕容复说道,“慕容将军,你速命人将这一消息知会张献恭,而后召集诸将议事!”
“是!”慕容复抱拳领命离去。
勉县,县衙内。
除陇右军一众将校外,张献恭在听到郝玭大破郭嘉谅的消息后,也领着严震、黄琦等人赶了过来。
“只在郝玭将军手中,郭嘉谅至少丢下了三千步卒和数千骑兵,加上先前在西县的损失和被齐王殿下剿灭的万余人,到此为止,郭嘉谅损失地兵马不会少于六万。”
“根据原先估计,郭嘉谅手中兵马总和约在十万上下,这样算来,他如今所能调用兵马应当不超过四万!而且,这其中还不算齐王随后的战果。”
韩滉细致地分析道,“可以说,时至今日,郭嘉谅真正的实力十成中已经去了七到八成!”
听到这里,帐中众人尽皆精神一振,相互间低声谈论了起来。
待帐中恢复了安静后,韩滉继续说道:“此外,根据郝玭将军所提供情报,齐王殿下的大军很可能已进抵汉中,展开攻城之战。如若汉中亦被攻克,则郭嘉谅在梁州将无立锥之地,惟有退回兴州!”
“退往兴州?为什么不是洋州?兴州北面是凤州,西面是武州,南面是利州,这不是死地吗?”严震不解地道。
“以齐王殿下之用兵,断不会给敌人逃脱的机会。城固县,洋县都已被攻克,退往那些地方都不可能。而在我军行军之时,故意把北面山地空了出来,表面上是因为提防埋伏,实际上是给郭嘉谅错觉,给他逃亡兴州提供机会。”
“啊?”
“已是饥不择食,还会在乎兴州是不是死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行军缓慢,表面上不给对方任何可以偷袭的机会,实际上还有这么深的考虑。
“这样说来,驱逐郭嘉谅的任务岂不是即将完成?”严震显得有些不敢相信。
考虑到郭嘉谅强横的兵力,张献恭与严震等山南军将领原本以为能在两到三月之内光复梁州,都算很快了。
没想到,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局势已日趋明朗,梁州的光复近在眼前。
韩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从目前情况看来,确实如此。不过,我在想,长源会不会给郭嘉谅待在兴州负隅顽抗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们来一招‘釜底抽薪’,派遣奇兵直接奔袭兴州?”张献恭眼中精光一闪,猜测说道。
“勉县到兴州,山路崎岖难行,耗费时日颇多,等咱们这边地兵马赶到时,郭嘉谅很有可能已先行逃回兴州!”韩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需要一支长途奔袭且很有战力的步卒,眼下这支兵马在齐王麾下。”
“而且,齐王殿下那里也不可能看不出兴州的重要性。依我料想,攻克汉中,齐王殿下定会派遣兵马奇袭兴州。所以,兴州暂时就不需我等操心!”
韩滉移步到到一幅被悬挂在帐中的地图前,指着其中的一处说道:“我以为,我军应当以一部精锐军力控制此处!”
“金牛县?”黄琦迅速叫出韩滉所指的地名。
“正是!”韩滉点点头。
随后,他从容地说道,“如齐王殿下派遣奇兵袭取了兴州,郭嘉谅退往兴州的道路就被彻底封死。”
“在四面受困的情况下,郭嘉谅惟一的退路就是拼死一搏,向西南退入蜀中。而金牛正是入川的要冲,只要控制此地,郭嘉谅想要入蜀便是痴人说梦。”
韩滉眼中精芒微闪。肯定地说道:“届时,纵然郭嘉谅能耐通天,也只能是瓮中之鳖,任我等宰割!”
“太冲所言甚是!”张献恭仔细思索后,点点头。
接着,他扭脸问杨错道:“郡王以为如何?”
显然,韩滉根本不准备给郭嘉谅留下任何退路。
他的目的已不仅仅是“驱逐”了!
沉吟了片刻,杨错点头说道:“就这样办!”
一个时辰后,黄琦率领五千精锐先行出发,脱离联军,转向朝金牛县进军。
再一个时辰后,联军主力动身启程,继续朝汉中方向急赶。
郭嘉谅率领骑兵残部急赶一日一夜,退至牛头山休整。
牛头山距汉中比较远,但是山势险峻,易守难攻。
在这里驻守,一方面可以休整,另一方面还可以打听联军和李倓大军的情况,以便于做出下一步计划。
在休整的同时,郭嘉谅派遣斥候往汉中方向打探情报。
不到一个时辰,斥候从一些从汉中外逃的百姓口中得到情报,汉中城已被李倓大军攻破。
得到回报后,郭嘉谅尤不愿相信。
汉中城防坚固,守军接近两万,更有刘展主持大局。
在郭嘉谅看来,支撑一、两月根本不成问题。
为确认消息真伪,郭嘉谅再加派斥候到汉中附近察看。
不久,郭嘉谅最后的希望也化为泡影。
斥候回报,汉中城头竖起了醒目地大红色“唐”字战旗,说明了一切!
前汉中已不可去,又有郝玭正在迫近。
郭嘉谅在仰天长啸后,愤懑地率军离开牛头山,直奔兴州而去。
眼下已是四处无路,只能寻找勉强可以依靠的据点。
然而,郭嘉谅的厄运还未终结。
六月二十日,郭嘉谅领军还未赶到兴州,便在一处名叫“岩湾”的地方,与原本应在驻守兴州的郭涔的兵马迎面撞上。
惊疑之下,郭嘉谅急喝问郭涔为何擅离职守。
郭涔显然也对在这里能够遇到郭嘉谅感到非常惊愕,听得郭嘉谅地喝问,更是大惑不解。
郭涔疑惑地回道,他正是因为接到郭嘉谅的命令,才率军东进准备救援。
郭嘉谅听后暴怒不已,直称自己从未向他下达过什么求援令。
郭涔立时面面相觑起来,随即皆从自己怀中拿出一封军令,交于郭嘉谅。
也恰在此时,郭嘉辰也率军到来。
他所说,与郭涔几乎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地点,郭嘉辰是从长举来的。
郭嘉谅恼怒地夺过两封军令,发觉上面地内容几乎一致,都是说因被三路大军同时进逼,兵力捉襟见肘,命他们各领本部兵马往汉中增援。
最让郭嘉谅震惊的是,两封军令文书上的笔迹,竟跟自己的笔迹全无二样,而且文书中的用词造句、语气口吻也与完全像出自他本人。
如此一来,也就难怪郭涔、郭嘉辰会听令行事。
然而连郭嘉谅本人,都浑然不知自己何时曾下达过这两道命令。
尽管不知道这两封军令是由何人伪造,但郭嘉谅却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兴州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