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染勉强抬起胳膊,在虚拟屏上写字:
【因为你顺路?】
式歌冶没回答,微微偏着一点头,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打量着裴染。
他手里还捏着那支漫画钢笔,下意识地用笔帽轻轻地敲着本子,姿态悠闲,好像真的是闲着没事,特地来找她聊天。
要不是裴染亲眼看见他眨眼间就杀了三个人,说不定就信了。
式歌冶放下笔,抬手继续写:【顺路倒不是主要原因。我本来打算带着你,等路上再说。不过现在心情很好,兴之所至,改主意了。】
他写完,目光重新落回裴染身上,没有再看她的脸,而是顺着她的腰一点点往下,一路扫到她的腿。
裴染浑身发毛。
该不会W真的说对了,他要赌赢了吧?
式歌冶的眼睛停在裴染那一双腿上,若有所思,一动不动。
从刚才在路上第一眼看到她起,他就马上看中这个人了。
他当时满心满意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吃了她。
她看起来非常健康,身手好到不像话,尤其是一双腿,灵活,有力,让人比满意更满意。
在吃的这件事上,式歌冶向来很挑剔。
最近这几年,有机会吃到这种肉时,他只吃小腿上的腓肠肌。腓肠肌肉质鲜嫩,又有一点带弹性的嚼劲,他很喜欢。
有时候也会吃比目鱼肌,不过只是在高兴的时候才偶尔碰一点点,人体的其余部分一概不感兴趣。
家族里其他人对他这种奇怪的饮食偏好向来是默许的,毕竟他也不是家族中唯一的一个异食癖。
三不五时,就有人从这座城市的各种阴暗角落帮他弄来个把流浪汉,尤其是这片贫民区,人人干的几乎都是非法的营生,失踪一两个没人管的小人物,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可是在式歌冶的内心深处,还是更喜欢那些年轻、新鲜、健康的血肉。
只不过这种不太好弄到。
一切都在大概两个多月前,有了变化。
有一天夜里,一点绿光在空中莫名其妙地出现,没入他的身体。
自从那天之后,式歌冶就发现,自己多了一种特殊的能力——画出来的漫画情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变成现实。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尝试,发现这种能力其实是有限制的,有些情节可以,有些不能,尤其是特别天马行空的情节,完全没法实现。
不过已经足够了。
他忽然发现,有了这点绿光,这种特殊的能力,即使坐在轮椅上,他也可以完全不依赖别人,自己弄到新鲜的食材。
只要动动画笔就行了。
笔尖划过纸面,勾勒出轮廓,写一行简单的旁白。
只是举手之劳,那些原本仗着长着两条健康的腿,满世界欢蹦乱跳、生龙活虎的身体,就会屈服于他神一般的力量,软塌塌地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他们就像放在案板上,只能稍微蹦跶两下的鲜鱼。而他,式歌冶,即使半身瘫痪了,也能全然掌控,随意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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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开始迷上了刺身。
鲜嫩,多汁,热气腾腾。
亲自动手杀鱼,剥开鱼皮,切下鱼肉,比等着别人端上来,要有趣得太多了。
今天到处找古董车,足足忙了大半天,累得要命,她就是上天赐给他的最理想的午饭。
式歌冶不动声色,把手里的钢笔别在黑皮本子上,回身从椅垫下抽出一把匕首。匕首的风格和他的身上的装扮一样,非常精致,手柄包着不知什么动物的皮,造型古典,血槽旁雕着精细的花纹,匕身寒光闪闪。
裴染一看见他手里的匕首,立刻挣扎着往旁边退。
可她实在太虚弱了,就算再努力,也没能退开多远,比坐在轮椅上的式歌冶动作慢得多了。
式歌冶点了下轮椅扶手上的控制面板,瞬间靠近。
他俯下身,苍白修长的手指向前探,一把抓住裴染的头发,攥得死死的。
只需要拎稳她的脑袋,用匕首在她脖子上轻轻一抹。
然后热乎乎的血就会喷出来,鱼会一通乱扑腾,抽搐,最终不动。
是有点脏。但是比起一刀下去时那种自下而上升腾的奇妙的快感,那点血不算什么。反正带着那么多件衣服,换一身就是了。
式歌冶想得没错。
他的身体羸弱不堪,可裴染此时此刻却比他还弱,毫无反抗的力气,没能躲开他抓过来的手。
但是抬手的力气还是有的。
生死关头,裴染毫不犹豫,伸出手,对准式歌冶轮椅扶手上的控制面板,点了下去。
轮椅的触摸式控制面板上,图标显示得很清楚,裴染今天已经看他操控过好几回了。
向后的一排箭头是后退,长按以后,一拉,轮椅就会加速。
裴染点下向后的图标,速度一拉到底。
这是式歌冶专门定制的轮椅,是他随心所欲的脚,操控精确,反应灵敏,移动自如,他对它一直十分满意。
现在他忽然发现,过于灵敏,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裴染一划控制面板,轮椅就像一枚炮弹一样,以最快速度飞一样向后弹射出去,“哐”地飞撞在一堆箱子上。
式歌冶坐在轮椅上,姿态优雅,无论是腰还是腿,都没给自己加任何难看的绑带,他本来就在倾身向前揪着裴染的头发,只靠坐着的摩擦力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突然的加速度,人猛地往前一扑,从轮椅上栽了下去。
他扑下来的时候,手里正抓着裴染的头发,裴染也被他带得一下子倒在地上。
这下两个人全趴了。
一个全身酸软,一个半身瘫痪。
式歌冶原本没太把裴染当回事。她身手再好,在他神一般的能力面前,也应该毫无还手之力。
完全没料到,她浑身脱力,竟然还会有这种奇葩招数
一扑之下,式歌冶本能地松手保护自己,手里握着的匕首飞了出去,裴染见他没匕首了,趁他刚摔下来,还没反应过来,拼尽全力,第一时间抓住他手腕上戴着的手环。
手环带弹性极好,一拉就下来了,裴染把它也甩到旁边。
没有手环,他就不能召唤其他人过来。更不能出声叫人,现在是沉寂中,一出声必死无疑。
只希望刚才轮椅撞上箱子的动静没人注意。
式歌冶被摔得有点懵,回过神。
匕首飞得远,但是另一样东西离得很近——在不远的地方,地上躺着那个黑皮本子,是刚刚他扑下轮椅时甩出去的。
式歌冶立刻用胳膊撑起上半身,拖着不能动的下半身,努力往那边爬。
食衣住行都有人精心侍候,并不需要自己动手,式歌冶的上半身向来瘦弱,包括腰部在内,整个下半身都像一坨死肉一样,一动都不能动,式歌冶爬得十分艰难。
裴染也在手脚并用,努力往本子那边爬过去。
她在心中飞快地思索:式歌冶的绿光每次都是从手掌流泻出来的,平时绿光必然也是藏在体内,他现在明明能催动绿光出来,却不直接在落着一层灰的地上画画,或者写行字,来置她于死地,非要爬过去拿到他的黑皮本子不可。
看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不知他是一定要那个黑皮本子,还是要本子上别着的那支漫画钢笔,或者必须得把画画在纸上。
绝不能让他拿到本子和笔。
裴染的手脚都能动,但是全身酸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使不上劲,式歌冶上身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惜下半身像块死沉的石头,两个人身体都不太灵光,就像两条大虫子,一起蠕动着,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挣扎着匍匐向前。
式歌冶离得更近一点,终于爬到了。
他一把抓住黑皮本子,飞快地拔下本子上别着的钢笔,翻到空白页。
绿光如同一点水滴,从他的手心里淌出来,顺着手指流泻到钢笔的笔尖,他立刻落笔。
他绘画功底非凡,这又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画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三两下就勾出了一个梳马尾的女孩,趴在地上。
裴染在脑中吼:“W!!”
W答得极快:我在。”
式歌冶也正飞快地在纸面上加上一竖列潦草的字:【胶带松脱了】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全是杀意。
这辈子从来没有任何人让他像现在这么狼狈过,而且是完全暴露他的身体缺陷的狼狈。
他要看着她死。
让她死,炸了她,让她碎成渣。
式歌冶的笔尖一划,瞬间在纸上的女孩脑袋旁边添上了一个圆形的气泡对话框。
哪怕只在对话框里再写一个字,她都必死无疑。
然而裴染挣扎着,速度并不比他慢多少,已经爬到了他身侧。
和他的距离太近了。
如果和出声的人距离太近,也会被爆炸波及,式歌冶当然很清楚这件事,除了那对母女,他已经用这种办法高效地处理掉好几个人了。
只要她一炸,他也要跟着倒霉。
式歌冶只得压住火,改变策略,飞快地涂掉对话框,又要写别的。
裴染心中很清楚,他要么就是打算直接把她写死,要么就是又要让她全身僵直。
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裴染在脑中命令W:“立刻在式歌冶耳边出声!用你最大的音量!能多大就多大!疯狂地大!!”
二楼,左手第三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门也大开着,金属球被随便摆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上。
W一边留神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举起不太听使唤的机械臂,努力把发射元件往自己的脑袋里怼。
可惜看不见,折叠臂又摇摇晃晃,没法精确定位,接口怎么都对不准。
裴染就在楼下,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他尽可能稳住折叠臂,反复估算偏差,试了一次又一次。
脑中突然传来裴染的声音,她头一次用这种焦急的口吻,她要他立刻用最大音量跟式歌冶说话。
当然没问题。
式歌冶是沉寂者,和他对话轻而易举,裴染一定是遇到了迫在眉睫的紧急情况。
他是人工智能,不受生物体上限的约束,她想要大,他可以做到比她想象的大更大。
“嗞————”
楼下,式歌冶刚要落笔写字,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鸣。
声音是紧贴着他的耳朵发出来的,音量奇大无比,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大最恐怖的噪音,不止大,频率还极高,尖锐得像一把刀子,一刀捅进他的耳朵里。
鼓膜钻心地疼,式歌冶毫无防备,一把抱住脑袋。
努力爬行中的裴染:吼??
她的本意是让W在式歌冶耳边突然出声,分散式歌冶的注意力。
在这种人人都不能开口,极其安静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人说话,一定能让式歌冶画画的笔顿一顿,给她争取一点时间,哪怕是一两秒,都已经够了。
按W的说法,她自己应该也可以在脑中直接和式歌冶对话,但是她还没试过,这么着急的时候,还是让有和沉寂者对话经验的W来比较好,而且他说过,他的音量可以调到超大,人的耳朵会受不了。
没想到W任务完成得奇好,比她预计得还要好得太多了。
这办法要冒风险,万一式歌冶出声,她就得想办法在三秒内,全力脱离一米的范围,可是这种生死只在毫厘间的时候,只能冒险。
好在式歌冶痛苦地抱着脑袋,一声不吭,她已经爬到了,趁着他分神,伸出手,抽掉了他手里的漫画钢笔。
出乎裴染意料的是,式歌冶的钢笔离手了,那点绿色的光点竟然还在,颤巍巍地,像一滴水一样悬在笔尖。
式歌冶手里的钢笔被夺,心中大骇,顾不上刺痛的耳朵,马上伸手来抢笔。
“嗞————”
然而刺耳的噪音更大了,像一把尖锥,这回不止戳进耳朵,脑袋深处都传来剧痛。
裴染已经把笔和地上的黑皮本子捞到手里,用尽全身力气,努力往旁边挪。
式歌冶拖着不能动的下半身,使劲伸出手,一把攥住裴染的衣角。
他那么想要,就给他好了。
裴染蠕动着蹭掉外套,爬得离他更远了一点。
本子的画面上,现在有了个几笔简略勾勒出来的女孩,梳着马尾,趴在地上。
那点绿光还停留在笔尖,裴染火速划掉那行【胶带松脱了】,在旁边添上几个字:【恢复得很快,全身忽然都正常了】
每次式歌冶画完,都会习惯性地转转笔,裴染猜测,这就像她在脑中写字时,最后写下句号,才代表输入命令的结束。
裴染也转了转笔。
就像奇经八脉突然被打通一样,全身酸软的感觉瞬间消失,裴染的力气全部回来了。
她用他的绿光写字,竟然也真的起效了。
式歌冶在耳边劈天裂地的尖锐爆鸣声中,忽然看见,原本和他一样趴在地上蠕动的裴染,忽然撑起自己。
她的动作灵活轻巧,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