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一定有什么人,什么事情瞒着我。可能是吕先生,也可能是白跑堂,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没影了的姑娘小伙
我还记得那两个姑娘小伙,是昆仑派的出身,可是昆仑派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行走江湖了啊,这好不容易逮着两个,怎么还是那么低调,吃个饭,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不过我是不会去管这些了,反正昨天那顿饭不是我掏钱……应该不是吧,我似乎并没有带钱袋出来,想掏也逃不了不是么。至于霸王餐什么的,白跑堂不是笑眯眯恭送我出门的么?
我走在街上,感觉有些浑浑噩噩。
结果迎面就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城。
七侠镇就这么小,镇上的大户就那么三五家,能整出这支车队动静的,除了大户们,就只有那家勉强温饱的七侠镖局的客人。都是江湖上讨生活,人家也不容易嘛。
我于是侧过身,让这只车队出城,车轮轧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辘辘隆隆的响声。
车队是七侠镖局的总镖头,一个叫秦正峰的中年男人亲自押镖,他蓄着垂到胸口的长须,提着一柄包着布套的长刀,骑在高头大马上,有些威风凛凛。他身后的队伍有三十多号人,其中七侠镖局数得上号的好手基本上全员出动,压着十辆堆满箱子又盖着粗麻布的大车。可以算是全员出动了。
秦正峰也看见了我,他的目光立刻柔和了下来,脸上堆起了笑容冲我呵呵笑着点头致意。我挥了挥手,说秦总镖头威风啊,这一趟亲自押镖,估计得不少挣,一路顺风啊!
秦正峰顺势勒马停下,跳下马背笑着说:“姬掌门消遣俺呢,俺们半年多了才接了这么一单,这点小买卖,不足为提,不足为提,倒是俺一直想拜访姬掌门啊,你看俺们镖局虽然人多,但一个个都是些江湖上的草头把式,吓唬吓唬毛贼还行,碰上真正的高手就只能自认倒霉,唉,小本买卖赔不起啊,要不姬掌门您看,能不能请您轩辕门的几位高手,来俺七侠镖局当个供奉?下次要是碰上这种单子,有您的高足压阵,俺们镖局也能放一百八十个心嘛。”
我呵呵笑着说,再说,再说。
秦正峰急了,拉着我说:“姬掌门,俺不是和您开玩笑,俺是真的有这个需求啊,您不知道,俺们每次出门拉开这么大的阵仗,其实心里虚的狠啊,俺年纪大了都快舞不动枪棒了,俺家那个小兔崽子,又只知道读书考功名,可是考了十多年,都考不上,眼看着俺们镖局青黄不接了,您要是不帮忙,俺们镖局就只能关张大吉了!唉,姬掌门您放心,您的高足不用来俺们镖局坐班,就是一个记名供奉,有什么俺们应付不了的,再请出山,至于报酬,绝对少不了,俺们四六开!”
我摆摆手,说秦总镖头,这个毕竟是个长期合作的事情,哪能我们这两三句话就定了啊,你先去走镖,回来以后我让我们山上的财政长老,我二师弟姬蜕来和你具体洽谈。
其实我只是说两句漂亮话,让姬蜕和他谈?姬蜕名下的镖局就有十几家,真要去谈,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七侠镖局被姬蜕收购,彻底成为轩辕门的附属之一。
不过想想,说不定这位秦总镖头想的就是这一出呢,不用再刀口舔血,收购过来直接成为一个方面的总管,独当一面,回头金盆洗手退休了,还能作用一大笔养老金。
这么想想,我就下定决心,要交代好姬蜕,绝对不能同意。
结果秦总镖头是个实诚人,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行,那就回来好好聊。
车队隆隆驶出七侠镇,在明丽的阳光下往西而去。
车队驶离后,七侠镇的中心大道又恢复了宽敞,人群又走上了街头,喧闹声依旧。
我在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乞丐面前停了下来,总觉得似乎在哪见过。
小乞丐抬起头看我,突然做了个凶狠的嘴脸。
我哈哈一笑,小乞丐身旁的中年乞丐扭过头,看见我,立马站了起来,抱拳道:“姬掌门!”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挂着的四个口袋,知道是一名丐帮四袋弟子。
这世界上的乞丐,只有丐帮乞丐和丐帮之外的乞丐,但归根结底,只有丐帮的乞丐才是真正的乞丐,是得到了江湖承认的乞丐,是正编的乞丐,丐帮之外的乞丐只能算是编制外乞丐。
这名丐帮四袋弟子自我介绍,说:“姬掌门,在下丐帮清江分坛四代弟子王大友,这个是我家的小子,叫王小狗,没见过什么世面,也还没有正式加入丐帮,暂时就先带在身边熟悉业务。”
我点点头,说小伙子精神气很好嘛,以后要多和你爹学习业务,争取做一名新时代乞丐!
王小狗翻了个白眼,说我才不学当乞丐呢,我要当大侠!
我哈哈一笑,蹲下身问,当大侠有什么好的啊?
王小狗说,当大侠威风,能飞来飞去,刷刷刷!说着他挥了挥手里的已经烂成灰褐色的打狗竹棒,结果咔嚓一声,打狗棒断成两截飞了出去。
王小狗立刻就有些伤感。
我揉了揉小乞丐的脑袋,说小子有点志气,不当乞丐也行,我给你介绍家武馆,去学点本事吧。
王小狗抬头想了想,说,不要,我才不去武馆呢,我不会倒。
我说不会倒是什么鬼?
王小狗说,就是那样啊,武馆的那些师父一挥手,然后十丈之外的弟子就哎哟哟摔倒一大片。我偷偷去试过,结果总是反应不过来,后来就被赶出来了。
我又笑了起来,说也是,那你要不要跟我上山去学功夫?
王小狗又开始捏着下巴沉吟。结果旁边的王大友摁住他的头就要往地上磕,吓得王小狗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我拦住王大友的胳膊,后者冲着王小狗喊了起来:“傻样!姬掌门愿意收你为徒,是你天大的福气,你还不快点跪下磕头!”
王小狗不知道是被吓了一跳,还是心情不爽,坐在地上转过身去,哇哇大哭。
我说算了算了,师徒这种事,最讲究缘分契机,缘分没到而已,不能强求,不过你别对他怎么样啊,这小子以后是有福缘的,好好待他就是。
王大友忙不迭点头,蹲下身拍着他脑袋哄去了。
其实我讲究个屁的福缘,我只是刚才一时冲动而已,这孩子不愿来,正好免去了我冲动之后的后悔。
我又一路逛到了县衙门口,这个点,宋县令已经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从桌案后站起来伸懒腰,县衙里门可罗雀。经过了之前的那场我对我自己的围剿,这段时间七侠镇的治安出奇地好,就连耗子都不敢出来偷东西,连夜收拾包袱逃去了隔壁县。
宋县令正在自己捏腰捶腿,看见我,愣了一下,笑眯眯道:“怎么姬掌门,今天来我这里,是格外有空来转转,还是有什么冤屈要击鼓鸣冤来着?”
我呵呵一笑。
下一刻,我伸手捏住了宋县令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我说,是你自己现身,还是我自己来?
宋县令脸上愕然混合着惊恐,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腕,说,你疯了吗!
我说,哦,那就是我自己来咯。
说着,我捏着宋县令的脖子,向下狠狠一砸,拳头下方瞬间一片温热的血肉模糊。
宋县令被我捏住的喉咙,连同大半个胸膛,被我一拳轰在县衙的地砖上,瞬间粉碎成为一滩肉泥,连同下方的地砖,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放射状蛛网。
尖叫声和惊呼声在四周响起。我站起身,看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七侠镇的中心大街上,正前方是那座历经甲子风霜的少侠雕像,脚下是一大块龟裂的地面,深坑里面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整个胸口已经被打成了肉泥。
是那个叫王小狗的,他的父亲王大友还保持着谈心的姿势,愕然地抬起头,看着我,满脸错愕和震惊。
我哦了一声,举起了拳头。
王大友惨叫一声,嘶吼着扑了上来,用他粗浅得很的丐帮入门拳脚砸向我,却连我身外三尺的护身罡气都破不了。
我向他伸出手指,弹了一下。
他的脑袋就消失了,身体里的血似乎都犹豫了一下,才从脖子的断口处喷溅出来,直冲丈许的高空。
人流瞬间四散溃逃,我看着那些疯狂逃窜甚至撞在一起在地上滚作一堆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
我向上缓缓抬手。
我没有动用一分一寸的神识,而只是从掌心涌出喷薄的真气。
深黑色的玄凤真气汹涌而出,因为没有神识的束缚,无法形成往日的凤凰形状。
但绝高的温度并不受影响,真气所过之处,不论是街道上张皇逃命的行人,还是躲在建筑里瑟瑟发抖的居民,都在一瞬间的惨叫之后,化成了一具具漆黑的枯骨。
半座七侠镇,在我的一呼一吸之间,就化成了灰烬。
一束光从远处落下,鲜红长裙,一脸震惊。是花火,她满脸不可思议,伸手捂着嘴,说:“师兄,你疯了?!”
另一束光落下,是师父,他此时踩着一柄我多年前只见过一眼的蓝莹莹的长剑,悬浮在空中,脸上面无表情,除了眼睛瞪得比花火还大之外。
又有一束光落下,是背负两柄长剑的姬无天,这个小子此刻张着嘴,只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然后是一股气息拖着无数残影从远处赶来,立定时,十几个身影陆陆续续撞入他停下的身影。无法,他握紧了拳头,眼里是通红的血丝。
最后,是伴随着隐隐约约的琵琶声落下的孟玉莲,她的脸上彻底黑了下来,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不仅是她,她还搀扶着一个小姑娘。
是我女儿,无心。
好家伙,连无心都出来了,这是要触我的逆鳞啊。
我捏紧了拳头,就先从这个冒充我女儿的不知死活的家伙开始吧。
我一矮身,就要一脚跨出。
无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爹!你醒醒,你不是陷入了幻术,这些都是真的!”
“你杀了……几千人!”她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