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泉蜷缩在角落中，等待着人流经过。
身体已经疲累到了极点，但他仍旧不能放松。
中心搜查队的到来，不仅引起了那些亡命徒的恐惧，更多的人群开始大规模迁移，在奔跑中，那些灰色的影子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小声议论。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于猝不及防，成泉还来不及仔细整理。
但当务之急的是，他应该怎么样和系统取得联系？
“事情有点棘手。”烦闷地揉了揉眉心。
成泉忽然有点后悔自己没有仔细看过《未来进化》了。
因为身体的拖累，不能长时间使用电子设备，他一向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关注这本漫画，也仅仅是因为对重明的愧疚。
当然，如果成泉知道今天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可能地把人物和故事线全部记下来。
好在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托漫画爆火人气的福，即使是像成泉这样的路人，也间接地听过其中的剧情，所以还不至于两眼抓瞎，对一切一无所知。
《未来进化》是一本背景为赛博世界的漫画，这个世界由名叫弥赛亚的ai控制，刚才所在的地方，理应是作为前传中重要地图的黑市。
主角西塞尔也同样被卖到了那里，在斗兽场中认识了第一个小伙伴。
当然，现在的情况下，无论中心搜查队的到来是因为帮派火并还是某一个人，对于成泉来说，都是坏消息。
“这里的地形太复杂了，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很容易就失去方向。”
他突然有些怀念重明还在身边的时候了，心中默默：“如果他在……”
清空脑袋里复杂的思绪，成泉数着自己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整十二分钟，他一直注意观察着人们的表情。
“这些人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看起来没有非常慌张。”他眯起眼睛，很快想到了一个结果，“除非今天的行动是突然的、但之前有过类似的事情。”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一点。”
中心的搜查结束了。
人群开始向另一块区域汇集，人数开始不断上升，不乏有人抱着和成泉一样的疑问。
已经有人开始向朋友们询问来，今天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原因和中心的来意。
“发生了什么？”
“……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也有人和成泉一样，虽然还在茫然当中，但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不对劲，安静地保持着沉默。
“嘘，安静的，别让你爸爸打你。”
“——砰！”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无数的目光汇集到中央的高台上。
那是一个沉重的袋子，随着里面活物的挣扎，在原本干净的灰色台面上留下一道道脏污、夹杂着鲜血的痕迹。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上来，每一个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九，面无表情，线条流畅的肌肉里面蓄积着恐怖至极的力量，浑身黑色的制服，只在右臂胸前配有银色纹章。
成泉的手探入了口袋里，脸色越发难看。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些纹章和泰伦死前给自己的徽章一模一样，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难道泰伦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吗？
可现在——
一个身材瘦弱的男性，佝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副破烂，沾满了污渍。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了，眼睛躲躲闪闪，不敢和台下的人群接触，满身不自在，低下头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那是谁？他怎么会在那里？”
士兵们也同样没有说话。
这当然是不合常理的，数万人的场地，台下的人们哪怕狂热地翘首以盼，也保持着沉默，连呼吸都可闻。
成泉忍不住喃喃自语：“他们……在等待什么？”
这个疑问本来不会获得回答。
“……那是审判。”
另一道声音突兀出现，却让他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就握紧了腰侧的枪，急促转身，做出抵抗的姿态。
可年长的妇人偏偏像是没有看见成泉的防备一样，她把视线也看向了高台，沧桑沙哑的声音里面带着叹息：“审判日提前了。”
“我是亚拿，孩子们喜欢称呼我为妈妈。远方来的客人，请到屋里坐一坐吧。”
比起这个名字更为漫画从读者熟知的，是她“先知”的身份。在漫画中，亚拿虽然早已死去，但她留下的线索还是一路引导主角西塞尔寻找到最终真相。
问题恰好在这里。
——早应该死去的亚拿，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在漫画的最开始，这个和善的妇人就已经因为□□重伤去世了，没有了她的帮助，年纪还小的西塞尔不得不东跑西藏。
但是她教会了西塞尔很多东西，让后者能够顺利成长为可靠的大人。
“本来应该死了的人还活着？”
成泉喃喃自语，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那正好印证了他一开始的疑问。
系统如何让自己获得读者的喜爱呢？故事已经刊行，哪怕漫画世界中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但已经被读者们知道的剧情也无法更替。
“他把自己的剧情改了，这不就等同于挖自己墙角吗？”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好了，这么想问题就很容易得到答案了。”
除非，成泉这时身处的并非是漫画主线的时间。
【这是漫画前传，也是重明新绘制的续作。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通过他展示给读者。】
消失很久的系统毫无征兆地冒了头。
【鉴于已经完结的漫画中各角色已经积攒了一部分人气，我们决定下调游戏难度。只要你在前传完结前，www.youxs.org，能够获得新生。】
“仅仅只用获得一次冠军？”
真是一个坏消息。
同时，成泉也发现，亚拿似乎没法看见系统的存在。
好吧，勉强算个好消息。
不然的话，如果有人看见他和一颗机械心脏说话，肯定会觉得成泉疯了。
“至少不用被当做疯子了。”他摇了摇头。
在妇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之前，成泉就已经跟在亚拿的身后走入了这间酒馆。
乱糟糟的一片。
“好、好。”他回答着，一语双关。
可现在问题来了，成泉要到哪里找到西塞尔呢？
现在，他连保住自己的命都困难。
酒馆里的其他位置都坐满了，只有靠墙角的一个地方还空着。
还不错。
但要坐过去，必须经过七横八竖叉着腿的男人们，臭烘烘的破烂玩意被随意堆放在地上，让成泉几乎没有了可以下脚的地方，还混着酒臭味，更是难闻得厉害。
成泉环视四周，差一点就要闭气过去了。
呃，那是什么？
旁边就是一团黑色不明物体。
亚拿却不管这么多，她气势汹汹地扑过去，左拉右拽，矮墩墩的身体硬生生挤出了一条路。
亚拿圆滚滚的身体看上去就极其有力，黝黑矫健，有着一种辛辣的生命力，粗糙宽大的掌心温热，每一个招呼，都是带着善意而粗鲁的亲近。
成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
房间里的气氛压抑极了，酒客们大多没有说话，只是苦闷地往自己的嘴里倒着酒，没有人想要好奇地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更没有相互谈论自己的见闻。
这里有的只有安静。
【啊欧，他们都不说话了。】
系统幸灾乐祸，恨不得火更大一点。
作为一个陌生人，成泉的出现格格不入，不时有人将警惕的目光投向他，谨慎地审视着他的存在。
“他像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我觉得我能打十个。”
“……别吹牛了，你都喝了那么多酒了，可能连板凳都抬不起来。”
当然，没有人动手，那些私下里的小心思都被亚拿粗哑的嗓音镇压了。
亚拿：“赶快弄干净这，你们都在做什么？！我只出去了三分钟，三分钟！快点快点！快点！”
“啧——上城区来的狗崽子。”
成泉决定忽视这句话。
不过……刚才亚拿也提到了客人这样的描述，那么他也能够借此顺理成章地掩饰自己，不至于因为没有记忆做错事而露馅。
很好！
成泉振奋了一下。
“去吧。”亚拿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过头怒气冲冲地训斥起来，“你们这群蠢货，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他一个人做！孩子！马上过来这里！”
“她应该不是想把我拍扁一点好塞进去吧？”
成泉恍惚地问系统，感觉背上“砰砰”的声音还在响。
坐在成泉身边的男人神情恍惚，脸色苍白，消瘦枯黄到了一个令人害怕的程度，几乎能够看出骨骼，连带着眼窝两颊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一具已经腐烂很久的骷髅，他的身上不时神经质地抽搐几下。
那种脓水一样腥臭的味道可不好闻。
【呕，我快吐了。】
好吧，连硅基生物都忍不了。
看得出来，男人好像已经神情恍惚了。
“去死……都要死，我们都是牺牲品，所有人都要死！所有人，所有人……”男人嘶哑地笑了起来，声音尖锐，显得越发癫狂，他的样子，跟那些医院里刚刚得知自己马上就会死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呼吸陡然加重，嘶嘶地往外喷着热气，眼睛却带着浓浓的恶意，看向了成泉：“都要死、都要死……”
“你也要死！”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声音更加疯癫，五官扭曲：“你们、都、都得死！”
“闭嘴！你这只蠢猪！”
“真是讨厌，磕了药的人就不该让他进来、”
“……老天爷，千万别让妈妈听见。”
“嘘，小点声，我可不想被迁怒……”
空气中的沉默被突然打破，一瞬间，层叠喷涌而出的脏话夹杂指责议论填满了整个空间。
亚拿像一颗炮弹一样冲了出来，在看清楚屋子里的一切后，她什么都明白了，于是马上像一头暴怒母狮一样跳了起来，强壮有力的臂弯钳住男人的脖子，有效地制止了他的挣扎。
“我告诉过你！我告诉过你不下一百次！如果你不能好好处理好你那一团糟就不要到我这里来！我告诉过你！不准再磕药！看看！看看！你现在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把你的嘴闭上！”
“把你的嘴闭上！”
在亚拿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闭上嘴，保持了诡异的安静。
“他怎么了？”成泉低声询问身边的人。
男人露出了一个怜悯的表情，同情地追着亚拿的背影，一边用气声低低地回答：“审判日提前来了，唉，这里的人都不是很高兴……如果再早一天……没办法，难怪他会那么做。”
成泉侧了侧身，看向男人，似乎颇感兴趣的样子，男人顿时更加高兴了，顺着说了下去。
“大少爷，你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吧？”
成泉不认识他。
但他似乎对成泉没有和别人一样的敌意。
“每个月发给下城区的东西都是定额的，而且大部分都被最强大的几方势力瓜分了，留给普通人的东西很少。如果想要获得更多——药品、食物之类的——那就要等到审判日。”
“每一个公民手里都有一张投票，投票数足够，就能杀了那个被审判的，被审判的人死了，才能获得想要的东西。”
“被审判的人是谁？”成泉问。
男人回答，语气中有淡淡的讥讽：“叛军，那些为我们战斗的人。”
“当然，”他耸了耸肩，“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事情了。”
成泉盯着男人的眼睛，没有出声。
“噢，你们想让我一个对付他吗？快过来。”另一头，西泽尔结束了手上的活计。
她嘟囔着，一个少年被同伴推攮着匆匆跑了过去。
亚拿一看到少年，连表情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我亲爱的西塞尔，谢谢你愿意来帮我。做得好，孩子。”
西塞尔？
出乎意料的名字出现，成泉一愣，视线忍不住移过去。
成泉看到了一张格外漂亮的脸。
——的确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