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偷着乐

“千秋,千秋,你看……”

邓千秋这些时日,几乎都在筹备着作坊的事,每日回家,都疲惫不堪。

可今日,邓千秋一进门,便见邓健兴匆匆地捏着什么东西向他走来,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兴奋之色。

“爹,咋啦?”

邓健将东西递到他的跟前,边道:“给你看看,这是刚刚衙里抄送出的邸报。朝廷,真要开科举了。”

邓千秋眼眸猛地一亮,连忙接过邸报,一看,果然里头有朝廷开科取士的诏书!

不只如此,里头对于科举的规范,和他的‘预料’一模一样。

以经义作为官学,同时尊崇朱熹版的理学作为官方钦定的版本。

可千万别小看这里头的猫腻,因为四书五经,无论是《论语》还是《春秋》,流传到现在之后,各种学派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数千年来,各种大儒都对孔子的学问进行了不同的解释。

而程朱理学,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现在将程朱理学设为了官学,也就意味着,你用其他的任何版本去解读孔子的学问都是错误的,正确的答案只有一种。

这邸报里头,甚至还解释了科举的规则。

邓健此时也不由得感慨:“真没想到,里头和你的预测一般无二,为父这些时日的苦功,看来没有白费。”

邓千秋看着邓健,目光中居然带着几分哀怨之色,道:“爹,你对得起我吗?”

邓健:“……”

邓千秋道:“你好好的读书就是了,现在怎么还关心这个?这天底下聪明的人,如过江之鲫,哪怕是爹你先进行了温习,只怕也未必能力争上游,所以……爹啊,你要更加用功,切切不可沾沾自喜,骄傲使人失败,谦虚才有进步。”

邓健咳嗽,他有点缓不过神。

只见邓千秋继续道:“我看哪,此次科举,最重要的还是做文章。爹,你现在应该已将这些书读的滚瓜烂熟了,眼下该多练一练文章。”

邓健只好道:“为父可以试试。”

邓千秋道:“不过我倒有一个办法……”

邓健疑惑道:“办法?”

邓千秋便道:“我这方法叫八股法,爹,你不妨试一试看。”

明初时期,科举做文章,其实是没有八股的。

所谓的八股,其实就是一群儒生们在科举开始卷起来之后,慢慢总结出来的作文章的方法罢了。

结果大家发现,照着这八股之法去做文章,不但符合科举的规范,而且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文章来,且水平不低,因而开始流行开来。

这就好像数学里的公式一样,起初没有公式,慢慢的有人总结出来了规律,才得以出现,最后推广开来,成为了大家进行算数的终南捷径。

邓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邓千秋,他越来越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有点……怪异。

当初的时候,邓千秋便提出朝廷开科,起初他还是将信将疑,可现在……

不会吧,难道……我家儿子当真开窍?

可话虽如此,却又好像,听说自己的儿子好好的差事不当,在鼓捣什么医馆,给妇人们治病……

一想到这个,邓健瘆得慌,觉得喉头好像被什么被堵住似的。

深吸一口气。

他才认真地道:“什么八股之法。”

邓千秋倒也痛快,他不理会邓健的心思,当即将这八股如何破题,如何起股,如何承题,如何收股的法子说出来。

“你瞧,就是这样,先破题,后头按着这个格式,去填空即可,就好像填格子,这个,爹应该会吧。”

邓健看过之后,却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杂念,当真端详研究起来,细细揣摩,不由道:“若如此,这好好的做文章,岂不成了填格子的把戏?”

“爹……”邓千秋一脸痛心疾首地道:“这话怎么说的,这是考试啊,应试不靠这个,难道爹你还真想写出什么旷世的文章来?差不多得了,儿子只指望你能金榜题名,没考中,一切皆休。”

邓健:“……”

邓健想了想,又道:“可文章的字句,总会有长有短,如何确保,这格子能填满呢?”

邓千秋笑了:“这个容易啊!爹,亏你还是读书人,我打个比方吧,比如承题这里,需要九个字,可你现在只能写出‘微子去,箕子为之奴’,你瞧,少了一个字对不对,那你是不是可以写‘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爹,你瞧,这不就凑了九个字吗?咱们得将之乎者也四字运用起来,少了字,就填个之乎者也进去,还怕凑不齐?”

邓健:“……”

他服了,世上竟还有这样水文的,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就好像一个怪物。

若是孔圣人或者朱熹再世,要知道有人拿他们的学问像填字游戏一样去投机取巧,一定会……

当然,邓健是无法想象,在数十年之后,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在玩这一套,而且玩得还不亦乐乎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道德困境了。

终于,邓健深吸一口气道:“我试一试。”

他照着邓千秋的办法,尝试开始去作文章,几次之后,立即察觉到这八股作文的厉害。

这玩意,就好像天生用来辅助做文章的,速度极快,且能确保质量不低。

“我儿……我儿……若是不给妇人看病的话……那我邓家,应该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吧。”邓健在震撼之余,心里却这样的想着。

其实邓健并不知道,这八股作文之法,将会发挥出何种的威力,那何止是祖坟冒青烟,简直就是邓家的祖坟挨了原子弹,坟头上升腾起了蘑菇云。

这科举定在四月之后,因为是国朝第一次科举,因而,首先考的乃是乡试,允许所有儒生参加。

这四个月的时间,对于绝大多数读书人而言,确实有些仓促了,可此时却都不得不临时抱佛脚!

一时之间,市面上所有关于程朱的集注统统销售一空。

邓千秋则依旧早出晚归,邓健则每日在家做文章,他慢慢熟悉了八股作文之法后,开始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看着邓健这样的废寝忘食,邓千秋不由得露出了老父亲……不,露出了儿子一样的慈祥微笑。

做爹的吃得苦中苦,才能教儿子做人上人,这是万古以来,颠扑不破的道理。

一想到这里,邓千秋不由得热血沸腾起来,体内的小宇宙,仿佛燃起了熊熊之火,不行了,我也要努力,我不能意志消沉,不能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一定要努力监督父亲读书。

这两三个月几乎是邓千秋最忙碌的时光,济世堂那边,还需有榜样效应,所以他每日还需去坐诊。

除此之外,在晋王朱棡和邓千秋的努力之下,作坊早已建立起来,朱棡兴致勃勃地去联络承销商,在收到了一笔笔的定金之后,便开始培训招募来的匠人以及劳力开始生产。

银子得力量是强大的,有了银子的诱惑,二人干劲十足,只一个月的时间,便开始生产出了第一批酒精,此后,则继续扩大生产。

当然,说到底,还是这买卖的利润实在太足了,酒精的熬制,即便是用土法,产量也不低,再加上济世堂这边大量的用药之后,使的凤阳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简直就是治疗外伤以及稳婆们的神药。

这个时代,生子是性命攸关的事,关系到了人的性命,谁也不敢轻视,不少的商贾和医馆见有利可图,于是纷纷求购酒精。

以至于很快,这酒精声名在外,已经不只是凤阳,便是整个南直隶,争购者也如过江之鲫了。

朱棡很兴奋,每日对着账本傻笑。

“千秋,千秋,我早该认识你的,我若早认识你,何愁大业不成。”

邓千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警惕道:“大业,什么大业?”

“挣银子啊,你以为什么大业?”

“噢。”邓千秋心下稍安,立即转移话题:“咱们现在还在初创时期,只怕还要扩大生产,还有……以后商贾采购,定金还得加高两成,现在是承销商求我们供货,不是我们求他们。对啦,还有原料,趁着眼下原料价格低廉,得赶紧采买了。至于利润,既然要投入再生产,暂时咱们就不分利了,以后再说吧。这事,你得跟另一个股东说一说。”

朱棡兴冲冲地道:“放心,俺妹不会说什么的,她白白占了好处,偷着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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