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我被捕的同时,牛春会被释放了。他买了一挂鞭炮,在他的厂长叔叔的带领下,在镇子里转了一圈,像考中状元夸官一样风光。我们这里就有这样的“夸官”。原本是说古代的人考上了状元,身穿状元袍头戴状元帽骑着大马前呼后拥,在大街上走一圈。我们这里流行的“夸官”不像原来的夸官,而是考上北大清华的考生都可以“夸官”,骑在由县政府提供的大马上,穿着不伦不类的状元袍。牛春会真的像夸官一样,真的像考上了清华北大一样,在街上耀武扬威地走着。并不是因为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是想证明他牛逼。派出所咋地?派出所也不敢惹我。他肯定不清白,他要清白,老母猪都会爬树。他还到派出所门前放鞭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所长在围观者的哄笑中尴尬地离去,留下汉田中值班。汉田中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派出所的院子里,点支烟,嬉笑地看着牛春会叔侄的表演。表演结束了。汉田中说再放一挂吧,大伙儿都没有听过瘾。他还对牛春会说:“别犯在我手里,你会死的很难看。哈哈哈。”
“牛春会现在混大了。”林义说。“听说在广东做什么生意,发财了。”
这消息简直要了我的命,要多难受我就有多难受。我是说他的发财像是打我耳光一样。我真的不想见他,但这个时候,我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除非我发了疯,特别喜欢蹬三轮车。林义把牛春会请到了三乐城。牛春会气宇轩昂地走进来,带了两个马仔。他确实很神气,这倒是真的,跟电影明星似的。我是说他穿得很讲究,我那身行头要跟他比起来,简直连擦桌布都不如。他坐下了,两个马仔双手背后站在他身后。
林义说:“这是干啥,都是自己弟兄,用不着摆这谱儿,都坐下。”
牛春会挥了一下手,马仔们坐到了他的下首。
牛春会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手上戴了8颗shuo大的金戒指。他肯定恨不得再多长出几根手指,也好多戴几个戒指,好显示他有钱。他还拿了个大哥大,动作很大地挥着手,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什么玩意儿,也在我面前耍横?忘了在我面前孙子似的低着头了?我觉得应该甩手就走,站起来潇洒地走,可我竟没有站起来。牛春会倒也殷勤,双手递给我一张名片,他的头衔是*贸易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那年头,什么也没有总经理的头衔牛逼。
三杯酒下肚,林义说:“自己人不说外气话,咱们开门见山,文ge是我的兄弟,你牛春会呢?跟我也熟,我说的事儿咋样?饿时给一口胜似饱时给一斗,大家都是明白人。”
我心里一惊,我什么地方露了马脚,让林义看出来我在挨饿吗?不过这时林义的话让我好感动,真的好感动。
“我绝对不会记仇。”牛春会说。“就怕wen革看不起我呀。”
如果你有我的经历,就会体会到这会儿我有多尴尬。
牛春会说:“你那事儿吧,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关键是汉田中那小子不是东西,胡啃乱咬,要不是他,你会这样?到现在那小子还盯着我不放,说我偷汽车,真。”
我说:“你不会真偷汽车吧?”
牛春会说:“哪里话,我是正当生意人。好了,文ge,别放在心上,现在这社会,有钱就行,赚了钱拿钞票砸死那些王八蛋。咱们一起干吧,放心,有我牛春会吃的,就少不了你。”
这人模狗样的话让我感动得想哭,转了一圈,救我的竟然是我最看不起的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牛春会给我1000快钱,让我买身像样的衣服,别打扮得像个要饭吃的。英雄气短,我收下了。
我问做什么生意。“贸易。”他说。怕我不明白,又说:“就是倒汽车。”
那年头有没有走私这个概念我不知道,反正不像现在叫的这么响。倒车成了有身份的象征。我没说他当时为什么要放那么多的鞭炮,汉田中要求他再放时他又放了没有的话,我觉得不合适,况且,我还要跟人家混饭吃呢!我的任务是把车从南方开出来,什么地方要车就开到什么地方,酬金是一辆车5000块。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他所谓的倒车其实是偷,从南方那一带偷车,由我开回来,再交给他指定的人。你要是认为牛春会发了善心那就完全想错了,他看中了我的工作证(我被开除时没交工作证)和*,来来往往的方便。
这个混蛋原来偷自行车,现在偷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