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师

俞渐离在第二日, 收到了纪砚白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小小令牌,让俞渐离有了一些底气。

这也算是纪砚白终于不再生气,认可了他的行动, 给了他留在难民营地的权利。

他的干劲儿更足。

俞渐离教给将士们的方法简单粗暴, 将士们行动也快, 速度还算是不错的。

俞渐离忙碌到傍晚,终于决定休息片刻。

他走出自己的营帐站在门口, 看到已经有第一批难民进入了其中。

正巧他出来时,遇到了将士带领另外一批人回来。

将士牵着马, 马背上驮着两个老人, 还有一些家当, 后面还跟着十余个人。

将这些人安顿好, 那将士走过来对俞渐离道:“我们蒙个面多少有些吓人, 他们最开始看到我们时吓得四处乱跑,我们骑马才能追上,一个劲儿地喊我们是士兵才稳住他们。”

俞渐离点了点头, 道:“就算如此也蒙着面稳妥些, 你看那老者, 显然已经感染了风寒, 咳嗽还流涕, 被传染了会影响你们之后的行动。之后你们身上带着纪家军的旗帜, 边境的民众都认识。”

“是。”这些将士见黄启都听他的,他说话也有道理, 便也都跟着听他的指挥。

离远了,将士们还互相打听:“这个俊俏的小哥是谁啊?”

“我只知道是纪小将军的朋友。”

“我听说啊, 他是军师的徒弟, 以后会是我们的小军师!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这么柔弱的军师?”

“人聪明呗。”

“原来如此。”

俞渐离叫来了黄启和负责粮草的将领到自己的营帐, 看着清单规划道:“最初的几日不需要给太多粮食,他们逃跑的时候应该会在家中自带一些。大约五日后他们吃得差不多,太过饥饿了再看情况分发。”

黄启一向是带兵打仗的,不懂这方面,忍不住问道:“需要这般仔细吗?”

“并非我们小气,而是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之后的粮草又多久能够送到。”随后他说了自己的担忧,“我刚才出去看过天象,似乎又要下雪了,甚至是一场暴风雪。这场风雪过去,之后的粮草很有可能送不进来。”

俞渐离说完,两个人的表情都跟着沉了下来。

这种会看天象的人说的话,他们不敢不信。

他们在这荒山野岭里,遇到暴风雪会是怎样的艰难,他们也能够想到。

他们这一支队伍主要负责的就是安抚、保护难民。

所以难民的安危至关重要。

俞渐离继续说道:“限时三日,能引来多少难民便引来多少,回来时沿途留下小的旗帜指引难民,三日后所有人不要再出我画的范围。”

“是。”两个人同时回答。

“这几日里,能建造多少房屋就建造多少,山坡上的树不要动,稳固积雪,可以遮挡些许风雪,动下面的。”

“嗯。”

“告诉所有将士做好准备,我们可能会被困在山中一阵子。”

黄启听完立即起身,道:“这边你已经选好位置了,我派五个将士将你送回去,免得跟着我们被困。”

“我若是不在,你们的房顶都扣不上去。”

“……”黄启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俞渐离吩咐完,再次拿起工具去打磨拼接处,道:“我也要继续忙了,你们吩咐下去吧。”

黄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领命。

夜里,俞渐离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他走出去,看到将士们还在轮班地忙碌,难民似乎也多了一些。

还是得再快些才行。

他再次找到了黄启,道:“让难民中身强体壮的跟着一起忙起来,告诉他们若是帮忙,以后可以分给他们一些炭或者干粮、米粥,他们会愿意干的。”

“是。”黄启答应道。

俞渐离看着在空地奔跑的小孩,拍了拍手道:“小朋友们,我教你们盖雪房子好不好呀!我盖的雪房子超级坚固,里面还能存放东西呢!”

那些小孩还有活力,面面相觑片刻,似乎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人畜无害的,当即答应:“好!”

这样孩童们不会再乱跑添乱,真的忙碌起来也很能干,雪房子也能应急用。

到了第三日晚上,雪已经开始下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飘飘洒洒,被风吹拂得在空中打着旋,最后飘落。

此时的风雪还是人畜无害的。

可俞渐离已经面容沉重了。

他知道不足两个时辰,这场雪便会升级成暴风雪的程度。

他开始询问还有没有没回来的将士。

黄启派人查了数后得知,还有三个人的小队伍没回来,其他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俞渐离又去查看房屋的情况。

临时搭建的房屋虽然简陋,却能够容纳二三十个人住进去遮风挡雪。

每个房屋里有一个炭火盆,屋子里若是有青壮男人出去帮了忙,此刻还能燃起炭来取暖。

俞渐离只能回到自己的营帐内,在心中祈祷这场风雪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直到寅时,那三名士兵的小队伍才狼狈地回了营地。

此刻风雪已经变得恐怖,风呼啸着,就连将士被风吹得都很难前行。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又有其他将士过去帮忙,才艰难地进入了营地。

如今地方紧张,俞渐离的营帐里还住着黄启等七八名将士。

黄启自然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见俞渐离也被惊醒了,同时告诉了俞渐离让他放心。

“他们在山脚下发现了一群人,有几人摔下去了,他们三个去救耽误了时间,如今带着二十几个难民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如今营地里有多少人?”

“将士和护粮草的一共一百五十三人,难民如今到了四百五十七人了。那些屋子里又被安排进去了不少人,大些的屋子住进去了五六十人,倒也暖和。”

俞渐离点了点头,躲进被子里道:“大雪封路,我们这么多人和马匹一起,也不知道要被困多久,考验才刚刚开始。”

“嗯,之后就算是饿到挖草皮,我们也不至于太惨烈,你不必担心。”

俞渐离又问:“马棚可还结实?”

“你盖的那些避难屋结实得很,比我们营帐都稳当,你看我们大帐被吹得直晃,你那挖地三尺的房屋晃都没晃。”

黄启的挖地三尺,指的是俞渐离吩咐他们挖的地基。

“那就好。”

到了第十七日,俞渐离已经没力气出营帐的被子了,粮食和水都需要黄启送到他跟前。

他还是病倒了,车上带了药,喝了药却只能缓解,没能根治。

这恐怕是他最狼狈的一段时间了。

长时间没有条件洗漱,吃不好穿不暖的环境下,俞渐离的脸上爬满了胡茬,头发也一缕一缕的,像个小疯子。

他的身体单薄,前几日恐怕全靠意志力撑着,毕竟营地全靠他来安排。

在躲避风雪的时间里他才倒下。

他这边情况不佳,黄启有问题也不敢跟他说,还是窃窃私语时被俞渐离听到了一些。

“怎么了?”俞渐离哑着嗓子问。

“食物不够了……难民里死了十几个人,他们聚在一起不愿意蒙面,好些人也被传染了病,现在营地里的氛围很差,还有为了一点粮食大打出手的。”

“记得派将士守好余粮。”

“是。”

“我们尚且靠近安全地带,纪砚白那边怕是……”俞渐离不由得担心起纪砚白来。

“他们估计也没有多少粮草了……但是他们会有对策的。”

“现在缺粮食的恐怕不止我们,比我们差的还会有。”俞渐离说着,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拿毛笔来,我画图纸给你,我们需要制作一些防护的武器,防患于未然。”

黄启想拦着,可想到暴风雪都被俞渐离预料到了,也不敢置疑,赶紧去取俞渐离的工具箱。

俞渐离画了一些图纸,如今已经盖过房子的将士有了基础,倒也能做得出来。

俞渐离体力不支,只能躺在榻上,看着将士将做出来的搬进来给他看,他再指点他们修改。

“小军师,您看我们做得对吗?”俞渐离也是不懂,为何这些将士都开始称呼自己为小军师了。

他没力气问,只能虚弱地说:“顶端再削得锋利点,最好推出去就能插死几个。”

“好好!”小将士们立即照做。

不知不觉间,俞渐离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也不知是被外面的喧闹吵醒了,还是夜里外面燃着太多火把太过离奇,让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他的营帐里是空的。

外面厮杀的声音让他心惊,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一个人艰难地穿上衣服,披上斗篷,拿着拐杖出了营帐,便看到黄启手下的将士都在拼杀。

就算他们这里过得艰难,也还是有些余粮的。

这些余粮足够旁人惦记。

此时他们根本无暇去想这些匈奴是如何潜入到他们这里的,只能努力保护他们的粮草。

如果粮草被劫走,对己方的前线的将士来说也是巨大的灾难。

黄启见俞渐离走出来,还有闲暇赶人:“俞公子,你先回去歇着,我们对付几个烂虾还是游刃有余的,他们真是撞见阎王了。当初小将军让我们护粮草,我还觉得大材小用了,现在看来我还能捞个军功。”

黄启是个怪人,旁人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怕是会惊慌不已。

但是黄启不是,他兴奋得近乎疯狂,嘴角的笑都难以压制。

这种人天生适合战场,平日里瞧着只是一个莽夫,如今嗜血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真汉子的野性。

俞渐离朝着他喊:“应对得艰难吗?”

“不难,这营地地方选得真好,他们只能走一个地方,来一个杀一个。你之前准备的武器也用上了,攮死好几个,有些干脆被推得滑下去了。可惜那群小子用得太兴奋,没用几下就给撞坏了,下次得多做几个。”

俞渐离看了看四周,道:“你派几个人上山活动一下,把那边的雪崩引来把这群人埋了吧,我们也能节省些体力。”

“妥了!”黄启也跟着抬头看了看。

俞渐离居然真的放心地转身回了营帐:“我先回去休息了。”

黄启此刻已经完全听俞渐离的了。

他派了五个年纪小,但是身体灵活的将士悄悄去爬山,到山崖上努力造成雪崩。

待雪翻涌而下,将进攻的匈奴掩埋时,营地里的人站在原处看着,除了他们之前防守的位置被溅了一些雪外,雪崩完全没影响到营地。

黄启派人守着,怕这群匈奴命大,雪也埋不死。

他则是回营帐报告了。

进去时,俞渐离再次陷入了梦乡,也不知是真的毫不担心外面的情况,完全笃定自己的判断,还是真的体力已经透支,再难支撑了。

黄启只能不打扰他,再次出营帐控制情况。

风雪过去。

雪崩平息。

如今已经是他们在此处安营扎寨的第二十五日,春节已然过去。

营地里的粮食已经不足以让这么多将士和难民存活了,有些将士们开始挖营地外的雪,试着寻找出路,回去求助。

营地里不少难民也出现了同一病症的疾病,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黄启知道俞渐离身体弱,凡是沾染了病,或者靠近过病患的都不得进俞渐离的营帐。

黄启等人节衣缩食,也会单独给俞渐离留一份粮食。

俞渐离如今已经没有精力去问外面的情况了,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营帐里,每次清醒了便喝药或者吃饭。

之后又沉沉睡去。

黄启着急不已,生怕自己护不住小军师,再次派人去寻。

转机发生在第二十六日,有一队车马朝着他们的营地赶来。

黄启立即亲自去接,主动询问:“可是周晋的援军?”

“此处被大雪封路,援军在别的路绕过去了,我们是清辞郡主的队伍,过来救济难民。”

听说援军放弃了他们这边,改走其他路线,黄启并未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行,小将军那边有救我就放心了。”

他们说话间一辆马车停下,有人推开马车的小门,披着斗篷走出来问:“俞渐离在你的营帐处?”

黄启没想到清辞郡主本人竟然也来了前线,又很快收起了惊讶回答:“在,不过他病了,我们正努力开路,想要送他回去呢。”

清辞郡主当即下车,道:“我去看看他。”

“别了,营地里有病……怎么说呢,好些都得了病,您莫要沾染了。”

清辞郡主并未执着,而是吩咐自己的手下去救济难民。

她的队伍自然带了大批的粮草过来,在黄启等人向外挖路的同时,这群人也在努力朝里挖,前方也有雪崩坍塌的山路,他们耗费了不少力气才过来。

清辞郡主还带来了大夫,大夫们进入营地查看病情。

其中一人单独去寻了俞渐离,查看俞渐离的情况。

不久后,大夫禀报:“他乃是旧疾复发,不过无碍,且没有沾染疫病,不会危及性命,换个暖和安静的地方静养些时日,喝些药能够缓过来。”

清辞郡主听说了之后松了一口气,她可怕看到俞知蕴哭哭啼啼的样子。

确定她哥没事后,她再次吩咐:“这边留下适当的粮草,其他的送去前线。”

她说完对黄启说道:“你整顿好你的将士,吃饱喝足了,护送我的粮草去和你的小将军会合。”

黄启有些犹豫,道:“俞公子这边……”

“待他情况好些我会送他回京。难民你无需担心,我的人回京通报了,不出一日便会有援军前来保护,如今重要的是保护我的粮草去前线,我的人没有作战经验,还得是你。”

“那就行。”黄启当即召集自己的将士,整理好队伍准备去前线支援。

清辞郡主被人扶着朝着俞渐离的营帐走,其间还忍不住感叹:“这么短的时间能盖出这么多避难屋,这俞渐离倒是有些能耐。”

一名将士连连夸赞:“何止啊,这地方选得也好,暴风雪那么大,我们半点没被波及,还让我们轻松地解决了偷粮的匈奴,不愧是军师看上的小军师。”

小军师?

难道真的和传闻中一样?

清辞郡主进入营帐,看到俞渐离的样子还真是被震惊了一瞬。

印象里一向干干净净,俊朗无双的男子,此刻狼狈得像个流浪汉,瞧着又消瘦了几分。

俞知蕴做的衣衫又要不合身了。

黄启他们虽然狼狈,但有精气神,俞渐离病弱的样子着实让人看着揪心。

清辞郡主不忍心看了,道:“把他整理一下。”

吩咐完再次离开,重回自己的马车。

营帐里的味道多少有些让人难受,俞渐离之前都是生活在这里的?

清辞郡主重回马车里,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黄启便带着自己的队伍护送她带来的粮草去支援了。

清辞郡主等了约有半日,才听到俞渐离醒过来的消息。

此时,营地里面已经支起了棚子,在发热粥给难民。

难民们排着队,手中拿着碗,看到清辞郡主还会行礼感谢。

清辞郡主没有什么架子,她会回应难民,接着进入了俞渐离的营帐。

俞渐离的营帐被清扫干净,俞渐离也被他带来的人帮忙洗漱了一番。

虽然胡须未刮,却不至于像方才那般邋遢。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俞渐离看到清辞郡主很是意外。

清辞郡主只能如实回答:“国家有难,我这种有能力的人怎能躲在京里不出来?赈灾粮等物最容易被层层克扣,我只能亲自过来,确保每一粒米都能到难民的腹中。”

“您可真是令人敬佩。”

“我还有几分敬佩你呢,一个柔弱的读书人,竟然也能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

俞渐离笑得羞涩,同时询问:“我家中可还好?”

“我在你离京后三日也出发了,若没有这场风雪,我们早就会见面了。来时只来得及见你妹妹一面,她全程没有单独提过你,只让我注意安全。”

“她怕让您忧心吧。”

“你再休养几日便随我回京吧,别真死在外面了。”

“嗯,好。”

可惜,俞渐离没能顺利休养。

当天夜里,一个人纵马来了营地,此人模样狼狈,双眼里尽是血丝,不知是赶了几个日夜才能顺利来到营地。

“我找……俞公子……”乾宝声音沙哑地翻落下马后,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有人将他搬进俞渐离的营帐,给他喂了水,他才能缓过来些许。

看到乾宝居然出现在这里,俞渐离是意外的,撑起身体才能询问:“你怎么来了?可是陆怀璟出事了?”

乾宝摇头:“此事……”

俞渐离理解过来,让营帐里其他人出去。

乾宝这才说出来:“此事陆夫人和大少爷不让小少爷参与,小的也是记得您的恩,跟小少爷辞了府中的工作,只身前来通报,没有书信,没有信物……”

俞渐离听得着急:“你快说啊!”

“明知言他入狱了,怕是不久后就要问斩,京中无人敢救……怕是只有请您速速回京了!”

俞渐离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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