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闻晰醒来时,路星野还靠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抱着轻薄的笔记本电脑,白纱窗帘无风自动,阳光透过窗帘打在他身上,温暖柔和,摇摇晃晃。却晃不动那专注的眼神。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轻而有序,仿佛跟着主人源源流淌的思绪。闻晰没有出声,静静欣赏。那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有一个宽阔的世界,难以洞悉理解。闻晰只知道,那个世界对他而言是安全温和的。
路星野和助理安排完今日的重点工作,往床上看去,对上闻晰的目光。愣了愣,没说话,沐浴在闻晰的视线中,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醒了怎么不叫我?”
“你该去公司了。”闻晰轻轻说一句,不算斥责。
“我有分寸的。”路星野合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饿不饿?”
“啊....几点了?”闻晰恍然,落地窗边铺满阳光,明亮得刺眼,方才只顾着看路星野,竟忘了时间。
“快十点了,”路星野未经允许,坐到闻晰床上,“昨晚我走后是不是很久都没睡着。”
闻晰嗯了一声,今天和昨天一样,天快亮才睡着。路星野多半也是想到这个,才没叫他起床吧。
“没事,今晚我们换点助眠的东西吃,现在要不要先起来吃早餐?”
“嗯。”闻晰准备起身,路星野坐在床边挡住他的路。
闻晰疑惑地抬头看向路星野,路星野慢慢低头,鼻尖若有似无蹭了一下闻晰,拖长了声音,“闻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闻晰眼神投向地面,稍稍后撤,两人距离拉开。
当然没忘。
怎么会忘。
只是昨晚气氛正好,灯光昏暗,气息暧昧,路星野的欲-望明晃晃写在眼睛里。做什么都顺理成章。
“没,”闻晰舔了舔嘴唇,“你想要什么奖励?”
“嗯????”路星野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闻晰却笑了,“对啊,你想要什么奖励?”
“不对,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路星野说话语速都变快了!
“对啊,昨晚我是说,有奖励。”闻晰眼底滑过一抹狡黠,“现在在问你啊。”
“啊,你,闻晰.....”路星野跟着笑起来,笑声爽朗,“闻晰,你学坏了。”
“走,吃早饭。”路星野二话不说,把闻晰从床上横抱起来。闻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
“吓我一跳。”
“吃一堑长一智,主动的小孩才有奖励。”路星野并不因为错过了一个奖励而失落。
闻晰灵动的目光,故意逗乐的玩笑对他来说远胜过一个吻。
现在他才有一点点真正被闻晰接纳的实感。不是契约婚姻,也不靠他收敛克制,恪守着学生的身份。闻晰就是单纯的允许他靠近。
路星野鼻尖贴着闻晰的头发蹭,“你真好,闻晰。”
闻晰看向路星野的眼神复杂,有点像在看智障。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路星野总是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很好。
早饭的奶黄包换成豆沙糕,只有一个进了路星野的肚子,其余全被闻晰吃光光。
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喜欢吃甜口其实挺丢人的,闻晰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口味,但是豆沙糕又甜又糯,散发着淡淡清香,他舍不得浪费一块。
面对路星野,他的羞耻心似乎也降低了许多。
“闻晰,我一会要去超市。”路星野换上衣服从二楼下来。
白色连帽卫衣套灰色运动裤,额前随发被他拨到一边,随着他下楼的步伐晃动。
穿过阳光投到客厅中央的光束,走到闻晰面前。
闻晰陡然感觉到他和路星野之间的年龄差,就算他腿好了,也不会一步跨三个台阶。
“一起去吧。”路星野手中还拿了闻晰的外套。
“我不去了,不方便。”
坐轮椅出门总是很麻烦人。
“那你今天要在家呆一天吗?”路星野不由分说推起轮椅,“人都憋坏了。”
闻晰反抗无效,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进电梯了。
今天路星野没有直接到地下车库,而是走了地面通道。上午这会小区不时还有人遛狗。
一只柯基扭着浑圆的屁股从他们面前过去,凑到闻晰脚步闻,被主人拉走。
这两天又降温,吸一口冷气进去,五脏六腑都经受洗涤,冻的人脑子一下就清醒了。
昨夜失眠时缠绵的心中的郁气也被冷气冲走,闻晰只想赶紧到一个暖和的地方。
“路星野,我们快点到车里吧。”
“收到。”路星野把轮椅推得飞快,上车的时候闻晰脸颊都被吹得泛红,活动活动僵硬的指节,竟有种莫名的兴奋。
出门走走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整个过程也不算麻烦,他们去的超市是会员制,轮椅进去完全不会不方便。路星野进去直奔家居用品,挑了两个香薰蜡烛,“一个是和沐浴液同系列的洋甘菊,一个是带茶叶精油,咱们先试试这两款?”
“等腿好了,我会去做心理咨询,可能是失忆造成的焦虑,这些东西,”闻晰拿起一个香薰蜡烛闻了闻,“对脑神经一点作用都没有,你难道不懂吗?”
脑机接口研究是是复合学科,涉及到大量人脑神经专业知识,路星野当然懂。
“有用的话就不用看医生了啊,心理医生也是医生,见多了晦气。”路星野把两个香薰都放进购物车里。
闻晰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恢复记忆了可能就好了。”
“去零食区看看吧。”路星野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闻晰自己控制轮椅比他落后一点,看着他的背影。
这几天,每次谈到失忆的事,路星野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闻晰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以路星野的小孩脾气,心底应该很介意自己把他们的过去全部忘记。
闻晰本来不觉得失忆是多大的事儿,看着路星野别扭的表现,打算尽早找医生咨询,快点恢复。免得在两人之间造成不必要的矛盾和隔阂。
走在前面的路星野完全不知道闻晰做了多么大的决定,把各种糕点饮料牛奶横扫一通,最后去日用品添置了不少东西。
他们之前很少住这套房子,一周也就一两天在这边,所有东西都需要补货。
自助结账机旁边放了各种功能性小东西,口香糖、巧克力、还有避孕-套。路星野把购物车里的东西一件件扫码。
闻晰坐在轮椅上,面前正对着一盒避孕-套。他想问问路星野家里还有没有存货,但是旁边付款机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闻晰问不出口。
其实他也可以直接拿一盒扔到购物车里,但是......他好像.....也不能伸出手。
“唉。”闻晰突然叹气。
路星野低头,“怎么了?”
“失忆了好麻烦。”
闻晰判定,一定是因为自己丧失了两年婚姻生活的记忆,所以才会对一盒避孕-套下不去手。
“怎么回事,闻晰同学,突然开始多愁善感,你之前说的失忆不是失智,都会好的,别担心。”
闻晰意有所指,“家里缺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
“我知道就够了,放心吧,我清楚得很。”
闻晰点点头,路星野办事他放心的。
两人从超市出来,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下来。秋天天黑得越来越早。他们的公寓两侧都是通透落地窗连接露天阳台。视野开阔,天色的变化也更明显。
灰扑扑的云层遮挡了余晖,闻晰看着灰暗的江景,心里莫名空虚发慌,一股焦虑把心托到高处,摇摇欲坠。
理智告诉闻晰,他现在状态不对,控制着轮椅从阳台退到客厅,下意识喊道:“路星野。”
“在。”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路星野还穿着蓝色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怎么了?”
闻晰摇摇头,“好像今天什么都没做就过去了。”
路星野盯着闻晰看了会儿,在闻晰面前蹲下来,“闻晰,我能握握你的手吗?”
闻晰不明所以,还是把手伸出去。路星野两只手把他的右手紧紧包住,“我们今天去了超市,把家里整理了一遍,这些小事组成了我们的生活,并不是在浪费时间。等你的身体好一些,生活节奏会恢复到从前,一切都会好起来,不用担心,好吗?”
今天路星野一直重复着让他放心,别担心这些话。闻晰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内心的紧张,但确实被他安抚到了。
虽然这种先知式安慰人的方法不讲究任何逻辑和合理性,但闻晰就是会相信路星野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路星野。”闻晰喊他。路星野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闻晰淡声道:“汤要糊了。”
......
超市回来后,路星野更加在意闻晰的情绪变化,无论闻晰在做什么,只要回头,路星野必然看着他。
闻晰心里安定许多,又开始担心,这样下去,他是好了,给路星野再折腾出病来。晚上睡觉时,闻晰非常坚决地把路星野赶走,还锁了门。强行分割出两个物理空间,希望路星野能好好睡一觉。
“闻晰!闻晰!”
巨大的拍门声把闻晰震醒,他的意识还停留在跌下悬崖的噩梦中,漠然看着门口,想坐起来手脚却动不了。
砰——
卧室门被踹开。
路星野走进来,弯腰摸上闻晰的脸,“又做噩梦了?”
“嗯。”闻晰声音嘶哑颤抖,眼神粘在路星野脸上,仿佛从中汲取力量。
路星野从未看过闻晰如此无的一面,双手无措地落在闻晰脸上,后才隔着被子,轻拍着闻晰的胸口,安抚道:“梦都是反的。”
一旦理智回归,闻晰很快便冷静下来。梦里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但应该比之前更可怖。他身上的睡衣被冷汗润湿,感觉心脏空空的。
路星野的安慰好似带着镇定效果,他把床头灯拧开,看见路星野眼里溢出来的担忧,和疲倦的状态,“我没事了,你先去睡吧。”
“我要守着你。”路星野没撒娇也没耍赖,只是把决定告知闻晰。
闻晰自觉现在再说什么“没事”的话,路星野也不会信,拍了拍空着一半的床铺,“那上来吧。”
路星野看看床,又看看闻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