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第 44 章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

水汽舔/舐过斑驳而脆弱的玻璃窗,留下一串串湿濡的痕迹。

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便是玻璃窗外路灯映射的,夹杂朦胧雾气的灯光。

那光昏昏暗暗,带着温度,落在皮肤上像是温热的吻。

少女有些失神地侧过脸,耳边是男人低沉的话语,她却听不太清楚。

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甚尔手中的三味线。

就像她每次弹奏前一样,会顺着琴身的曲线细细摩挲,从修长的琴杆到细腻的琴身。

演奏前调弦是必经的步骤。

带着薄茧的指腹撩拨琴弦,找到自己最想要的“音调”后,开始一曲的弹奏。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势变得柔和起来。

在滂沱汹涌的攻势后,剩下的是温柔氤氲的缠/绵余韵。

这场雨下得太久了...

鹿伏兎砂糖眼神失焦地看着男人下颌线上的细密汗渍,乌黑的眼瞳一片水汽朦胧。

久到连窗户都挡不住空气里水汽的急剧上升,在她的眼里和身上,凝出随处可见湿度。

......

“啪嗒。”

床头的夜灯被顺手打开。

鹿伏兎砂糖想也没想就缩进被子,将自己整个藏起来,连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根。

真的做了

藏在被子下的少女耳朵发烧。

在退去那种汹涌的情绪后,羞耻心就像浪潮一样卷土重来。

“不舒服?”

她听见甚尔隔着被子在她耳畔低沉发问,带着一股子慵懒的餍足。

“没有.....”

鹿伏兎砂糖红着脸摇头,吞吞吐吐好不容易才开口,“很....很不错。”

就是有点太长了,她默默地想。

“出来给我看看。”

甚尔拉了拉她的被子。

鹿伏兎砂糖闻言一慌,赶忙压紧被子,严防死守,“.....看什么?”

之前关着灯,她身上的伤疤还能被房间里的昏暗遮住大半。但现在夜灯就在床边上,一出去不就什么都能看到了吗....

她不想被他看到。

少女抿了抿唇,捏住被角的指尖发紧。

房间突然陷入了寂静。

半晌,又一声“啪嗒”轻响,甚尔将夜灯关了,隔着被子揽住裹得严实的少女,懒洋洋道:“灯关了,出来?”

鹿伏兎砂糖松了口气,小心地掀开一点点缝隙,房间里此刻是一片让她安心的暗。

放心了。

她慢吞吞地揭开被子,露出了个脑袋。

甚尔侧躺在一旁,单手撑着脑袋,见她出来了,勾了勾唇:“躲什么?”

鹿伏兎砂糖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道:“我身上的伤疤....太多了.....”

“不好看。”

少女猫眼里的黯淡,即便隔着夜色男人也看了个清楚。

他轻嗤了一声,不由分说地伸手掀开被子,将少女纤细的手臂握在掌心里,勾头轻吻。

“你说的是这里?”

他轻啄了一口,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越过圆润的肩头,锁骨,停留在少女胸口狰狞的刀疤上。

“还是这里?”

不带任何情郁的吻落在上面,纯粹到像是吻在了她的心脏上,让她心尖发软。

羞耻和自卑随着这个吻突然消去。

鹿伏兎砂糖眨了眨眼,突然蒙着被子半坐起身,“甚尔,你想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吗?”

“嗯?怎么来的?”

甚尔顺势将她揽在怀里,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卷着落在她肩上的一撮发丝。

“为了救人。”

她说道。

男人漫不经心的手指一顿,暗绿的眼微狭,“救谁?”

“反正你不认识。”

她含糊道。

“嗯,然后?”

甚尔看向她胸口处宛如斩断心脏的疤痕,眼底闪过自己都未察觉的疼惜,但不一会儿,就被烦躁掩盖,“还疼吗?”

“不疼了,只是不好看而已。”

她弯起眉眼,乌黑的眼瞳似乎没有留下一点对曾经疼痛过去的阴影。

“.....为什么要去救?”

许久,甚尔蹙眉开口,“需要别人救人的废物,让他自生自灭就好了。”

“......”

鹿伏兎砂糖呆了下,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这人知不知道他现在骂的是自己啊?

独自乐了好一会儿,她才举起手,借着玻璃窗外透入的微光,正视自己手臂上缠绕交错的疤痕。

这样仔细看看,似乎也没那么丑。

如果没有这身疤痕的话,她大概就遇不到现在的甚尔了。

“那一次,我真的很害怕。”

少女终于将藏在压在心底的感受坦诚地说了出来,“那个地方又黑又冷,摔下去的时候好疼。”

尾巴被石门夹断的感觉,大概和手指差不多。

沿着一路,她流了好多血。

“里面有好多虫子和老鼠,眼睛在黑暗里会透出血红的光,“它们”大概饿了很久了....”

那些咒灵无机质的饥饿眼神,至今她都无法忘记。

啃到身上的感觉,她该怎么描述呢...?

大概,像是被丢到慢速绞肉机里,细细研磨,连皮带肉。

少女声音轻轻柔柔,干干净净,诉说的内容却直白而残忍。

甚尔听着,下颌不住绷紧,绿眸阴翳。

乐言寺家……

“不过!”

她的声音忽然跳跃起来,像是夜色里唯一的光,“最后我还是如愿以偿了。”

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甚尔。

即便再来一次,她也觉得这身伤疤很值得。

“救的,是你喜欢的人?”

听她说完,良久男人收紧环住她的手臂,听不出情绪地发问。

鹿伏兎砂糖抬眼瞅了眼甚尔阴郁的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嗯,很喜欢的人。”

“啧,那种废物能有我好?”

甚尔勾脸过来,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一处伤痕都不会有。”

“床上除外。”

他还很是严谨的补了句。

“.......”

闻言,鹿伏兎砂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默默将被子朝上拉了拉。

她现在看起来真的有点惨。

两人安静了会儿,甚尔瞥了眼窗外,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

“睡觉吗?”

他垂眼问怀中的少女。

鹿伏兎砂糖摇了摇头,“还不想睡。”

想了想,她干脆拿起遥控器,“不如我们看会儿电视吧?”

“你确定?”

男人似笑非笑。

“......”

鹿伏兎砂糖顿住,她想起来了,这个电视里都是些什么限制级画面。

“难道它就不能看点稍微正常的电视吗?”

她觉得这个就很离谱。

万一,有些人只有看动物世界才有冲动呢?!

“想看什么?”

甚尔从她手里抽过遥控器,熟练打开。

瞬间,熟悉的吟哦低/喘出现在房间里。

“......”

她伸手就要去抢遥控器,却被男人轻松圈住。

“不是要看电视?”

甚尔挑眉。

“我不是要看这种电视啊!”

鹿伏兎砂糖抓狂。

“啧,等下。”

也不知道甚尔干了什么,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遥控器上按了几下,辣眼睛的画面切换,变成了正常的可选电影页面。

“想看什么?”

他又问了次。

“嗯.....就这个!”

鹿伏兎砂糖随便挑了一部听起来似乎很文艺的电影,《我脑中的橡皮擦》

甚尔按下遥控器,隔着窗外的雨雾寒风,屏幕上的色彩在屋内弥漫,伴随着男女主的台词响起。

“一点一点,一秒一秒,我会渐渐失去所有的记忆,我不再记得你,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我脑海里有个橡皮擦,擦掉我们之间所有.....所有。”

“眼泪是撕心裂肺后从身体内挤压出来的没有颜色的血液....”

....

半个小时后,鹿伏兎砂糖靠在甚尔怀里哭成了狗。

“太惨了...”

她抽泣着说,“这种失忆梗也太虐了吧....”

她宣布,这是近期她看过的最虐的电影了!!

甚尔垂眸看着少女被泪水弄的斑驳脸蛋,伸出拇指蹭了蹭,有些不解,“哭什么?”

看个电影有什么值得好掉眼泪的?

鹿伏兎砂糖吸了吸鼻腔,隔着眼底雾蒙蒙的水汽,看向眼神困惑的男人,“你不觉得很他们很惨吗?”

一个失忆,一个记得,不对等的记忆,真的惨。

甚尔无动于衷,“演戏而已。”

“........”

鹿伏兎砂糖嘴角一抽,“那如果是真实发生的呢?”

“与我无关。”

甚尔漫不经心地说,带着薄茧的指腹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

“我有个问题。”

鹿伏兎砂糖瞅了他一会儿,宛如乖宝宝一般举手。

“嗯?”

甚尔看向她。

“甚尔,你哭过吗?”

少女好奇地问,她觉得甚尔大概率是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

“没有。”

男人淡声回答。

果然。

鹿伏兎砂糖毫不意外地眨了眨眼,随即伸手抚上他的眼睑。

睫毛刷过掌心,她这才发现,甚尔的睫毛居然这么长。

甚尔任由少女在他脆弱的位置玩耍。

摸够了,她收回手,有些困倦地靠在甚尔怀里。

大概是看电影哭得太累,睡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困了?”

她听见甚尔低声问。

“嗯。”

她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被整个拥入一具坚实宽大的怀抱里,甚尔抱着她躺了下来。

温暖的温度源源不断地将她包围,少女忍不住闭上眼,昏昏欲睡。

不过,在彻底陷入沉睡前,她似乎听到甚尔在她耳边低沉地说了一句———

“.....之后,要和我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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