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鹿伏兎砂糖披着雪白软和的羊绒毯,宛如一个圆润的雪球一样坐在长廊上发呆。
她今天醒得很早。
虽然很想快点给乐言寺砂糖打电话询问束缚的事情,可是看了下时间,现在才早上7点刚过几分而已。
即便她再心切,对于拜访他人而言,这个时间属实有些不合适。
但睡觉她又睡不着,所以干脆出来屋外呼吸新鲜空气,顺便在这里等着一大早就被叫去池庭的奈绪。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清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鹿伏兎砂糖怕冷地缩了缩脖子,看向长廊外。
昨夜的雪下得尤其大。
不仅让庭院里的积雪又厚了一层,连远处那片冬日里一向翠郁惹眼的雪松林都覆盖上了厚重的白雪,只露出些许松枝边缘,形成一条暗绿的边界线。
鹿伏兎砂糖看着那条线,想起昨夜坠入雪夜尽头的流星,裹着身上的羊绒毯站了起来,慢吞吞地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过去。
现在想起来,昨夜出现的“流星”似乎和她以前看过的流星有些不一样。
几分钟后,少女站定在鹅卵石小径上,表情呆愣。
这是怎么了?
小径边缘的下水口处,松散地积雪被踩成了凝冰,似乎有人曾经在这里来回徘徊。
旁边的雪地里,还隐约有银光闪烁。
鹿伏兎砂糖好奇地蹲下,伸手将遮盖在上面的积雪拂开———
雪下,是两三枚纹样有些模糊的游戏币,两个锈蚀的瓶盖,以及几片被磨得棱角不再的玻璃片。
“.......”
鹿伏兎砂糖盯着其中一枚印着皇冠图样的游戏币看了会儿,陷入沉思。
她在想,到底是怎样勤奋的清洁工,才会在大半夜顶着那么大的风雪出来清理下水口啊....?!
起身又顺着前面走去,果然每个下水口都有零碎的东西被丢在一旁。
有时候是一小块小铁片,有时候是几块玻璃片,最多的就是印着各种图案的游戏币,她甚至还看到了3个50円,和2个100円的硬币。
一直看到第八个下水口,鹿伏兎砂糖终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因为被掏出来的东西丢得越发凌乱随意了,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那位热心“清洁工”满心的烦躁。
看起来好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看了会儿,鹿伏兎砂糖继续沿着小径旁的雪松林往前走。
雪松林里的空气呼吸起来格外沁人。
冬日的清冷在遇上同样清冷的雪松后,交织出了双倍的冷意。
鹿伏兎砂糖感受到从林中扑面而来的冷气,顿住了脚,看着一路深入雪松林的小径,思索着要不要调头。
再往里走的话,就太冷了,她怕自己裹着羊绒毯也抵不住。
要是感冒就不划算了。
“啪嗒——”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之际,侧边松林中积压在松枝上的积雪突然掉落下来。
随即,仿佛一个讯号般,一连串的“倏倏”“啪嗒”声接连不断,翠郁的松枝上积雪不断地往下掉,像是下起了一场稀疏的雪雨。
还有点好看。
鹿伏兎砂糖忍不住顿住离开的脚步,看向落雪的松林处。
除了白雪,那里还有暗红的树干,苍郁的枝叶.....以及在白雪衬托下有几分眼熟的深蓝衣角。
鹿伏兎砂糖眨了眨眼,在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好奇地朝前方又走了一段距离,直接绕到了衣角所在位置的正斜方向,抬眼。
随即,愣住。
那边的人,是甚尔。
男人靠着松木席地而坐,修长的腿随意支起一只,脸垂着正好被伸展的手肘挡住,看不清楚。
甚尔怎么会在这里?
……该不会,这人昨晚上是在这里过夜的吧?
想到这种可能,鹿伏兎砂糖倒吸了一口冷气,毫不停顿地直接小跑进松林里,站在男人面前。
“甚尔?”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反应。
难道冻晕过去了吗?!!
鹿伏兎砂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赶忙蹲下,伸手摸上男人的额头。
冰冷一片,甚至连呼吸都很浅。
她的心也忍不住跟着生凉,焦急的声音里带上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甚尔……?喂,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鹿伏兎砂糖这下真的慌了,想也没想就直接将身上裹着的羊毛毯扯下披到男人身上,转身就要往外跑。
她要去找人帮忙,她一个人搬不动甚尔。
只不过才刚转身,一只冰冷、宛如铁钳的手就隔着衣袖,箍住了她。
“...做什么?”
甚尔睁开眼,声音低哑。
“甚尔...?”
鹿伏兎砂糖闻言,转身,表情怔愣,“你醒了……?”
“嗯。”
男人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向她。
顿住。
少女站在他面前,眼眶泛红,眼泪在其间不停打转,好似眨个眼就会马上掉下来。
“....哭什么?”
甚尔紧了紧握住她手腕的掌心,暗绿的眼看着她,像是深渊一样看不透彻,“又没死。”
“....你就不能说点好吗?”
鹿伏兎砂糖被他的话一气,眼泪瞬间大颗大颗往下掉,“为什么刚才怎么叫你都不答应啊……”
就像是那次在咒灵堆里一样。
少女忍不住蹲下,曾经经历过的恐惧让她根本停不下来地一直掉着眼泪。
原本平坦的积雪,没一会儿就被少女滚/烫的眼泪砸出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坑。
甚尔沉默了会儿,大概是被她的眼泪吓到,连语气似乎都透出了几分无奈的温柔,“……我睡着了。”
“.......”
鹿伏兎砂糖吸了吸鼻子,耳畔依旧回响的磁性嗓音让她好过了些,哭得越发清醒的脑子也想起了昨天的事。
不对啊,昨晚上甚尔应该是跟奈月在一起才对。
那他说的在这里睡着的意思,不就意味着他们俩在树林里做了很累的事的吗?!!
想到这里,鹿伏兎砂糖原本有变小趋势的眼泪,瞬间加剧,哗哗地流。
她想,她还没有开始的恋情,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眼泪夹着林间细碎的雪,让身姿单薄的少女看起来更加可怜。甚尔轻了“啧”了一声,随即带着丝丝余温的羊毛毯顷刻将她整个人罩住。
伴随着一股拉力传来,鹿伏兎砂糖跌入了一个带着霜雪气息的怀抱。
“大小姐,别哭了。”
男人嗓音低低沉沉,像是羽毛抚过心弦,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插/入她的发间,带着安抚意味的举动,让她觉得更想哭了。
有女朋友还抱她的甚尔,是屑人!
鹿伏兎砂糖收起眼底一瞬间的恍惚,挣扎着伸手撑在男人的胸膛上,努力拉开距离,露出一双被泪水洗得更加干净明亮的猫眼。
“甚尔,男人一旦有了归宿,就要有男德。”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这样,很对不起奈月小姐。”
说完,她又推了推他,示意他放手让她起来。
她想早点回自己院子里自闭。
“奈月...?”
甚尔见状,非但没放手,反而勾头靠近,挑眉道,“那是谁?”
“你到底在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
鹿伏兎砂糖看着男人靠近的脸,那灼/热的气息和勾起的唇角,都让她心惊胆战。
她怕自己没把持住,做出有违自己三观底线的事,这样她会唾弃自己的。
“....昨晚上我看到了。”
鹿伏兎砂糖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在躯具留队旁边疏林里,你和你很漂亮....很性感的女朋友在一起。”
重点是,妹子还穿得很少。
不过这句话她没说。
“所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她闷声道。
“女朋友?”
甚尔听了她的话,玩味地挑唇,“那这样不正好吗?”
“你是我未来的兄嫂,一人一个,这样才公平。”
“......”
听听这是什么渣男语录??
闻言,鹿伏兎砂糖彻底忍不了了,低头直接对着男人脖子一咬,直到嘴里漫上些许血腥味,她才停嘴。
“那你马上就没了,说不定我也快没了.....”
她撑起身,难得态度强硬,“这才是真的公平了。”
少女努力直起背脊,意图居高临下的增加气势。甚尔见她这幅宛如猫儿炸毛的模样,眼底泛起笑意,单手箍着她的腰,托着下颌懒洋洋地问:“谁告诉你那是我的女朋友的?”
鹿伏兎砂糖被问得愣了下,含糊道:“反正....我就是这么听到的!”
她不想把奈绪牵扯进来。
“而且,刚才你自己也承认了。”
“大小姐,你当真听不出来我在和你开玩笑?”甚尔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道,“有些事情,眼见不一定为真。”
鹿伏兎砂糖闻言,心一跳,干巴巴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即便有些卑劣,但她在听到男人话语的瞬间,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了自私的窃喜。
如果不是的话……
“如果我说不是,信吗?”
甚尔看着她,眸色沉沉地问。
鹿伏兎砂糖抿了抿唇,再三纠结,最后还是遵从心底的期盼,点了点头:“....我信。”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
甚尔看了她一会儿,掀唇给出了答案。
这瞬间,鹿伏兎砂糖好像听到了烟花在脑子里绽放的声音。
她故作镇定地“嗯”了一声,白皙的耳垂却忍不住尴尬的发烧。
那她之前哭得那么惨,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好丢脸.....
她甚至还咬了甚尔的脖子,一点没留情那种。
想起自己干的事,理智回笼的鹿伏兎砂糖瞬间感觉自己完全无法面对甚尔了。
这简直就是超高校级别的社死......!
“对了,你怎么来这里的?”
就在她准备装死到底时,甚尔突然发问。
“跟着下水口一路过来的.....”
鹿伏兎砂糖想起这件事,心底的尴尬突然消失了些,“甚尔,是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找了一晚上,所以才在松林里睡着了?
鹿伏兎砂糖感觉自己很有可能真相了。
“嗯,口袋里。”
他回答,却没动作。
这是让她帮忙拿出来的意思吗……?
鹿伏兎砂糖指了指自己,男人颔首,她迟疑了下,小心顺着腰侧摸了摸,摸出了一枚500円的硬币。
“这个?”
她晃了晃拿出的硬币,“你就是为了找这500円?”
鹿伏兎砂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一副“你没事吧”的表情。
“之前的550円,不记得了?”
甚尔反问。
她愣了下,低头看向掌心里的硬币。
周围的齿轮状的外廓规律排布,没有任何缺失的地方,这枚硬币并不是她之前的那枚。
但鹿伏兎砂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弯着眉眼,温软地说了声“辛苦了”,将硬币握在了手心里。
“要回去了吗?”
她又问,“这里太冷了,会感冒的。”
甚尔看着她没有回答,她也不催,只是垂眼看着手心,唇角微扬。
良久,男人箍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甚尔对她说道:“大小姐,有些人天上就不适合说谎。”
鹿伏兎砂糖茫然地抬眼。
这人在说啥?
“伸手。”
他说道。
鹿伏兎砂糖照做,掌心张开。
下一秒,一枚带着滚烫温度的硬币被放在了她微凉的手心上———
齿轮状的外廓边缘,有一小节地方十分平滑。这是因为它常常被她用来当选曲硬币抛掷所造成的。
“这一次,找对了吗?”
男人在她耳边慵懒地发问。
刹那间,鹿伏兎砂糖突然觉得——
她喜欢的漂亮大狗,或许也会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