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天边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一道黑影,遮天蔽日,让大地失去了光彩。不少人仰头观察,猜测是不是要变天了,乌云压过来了。但如果是乌云的话,也太过凝实了点。
绝顶山的小弟子胆子大,盯着天上的黑影一直看,竟然从黑影移动的轮廓中看出了名道,那似乎是……一条鱼尾巴?
“神迹,一定是神迹。”
没有其它解释,一条巨大的鱼在天上游泳,却没有半点妖气,这种情况只有神才能解释!
绝顶山掌门和妖族激战的时刻,双方都看到了上空的异象,伴随着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心悸。
大家都迅速移开眼睛,只有刚入门的炼气期小修士不懂得闪避,盯着异象不肯撒眼,结果当场就昏倒在地。
绝顶山负责占卜天象的龟壳长老刚好也在,他急急忙忙展开自己的占卜用具,但还未施展卜术,他忽然浑身抽搐,翻起白眼。
掌门撑起他的后背,为他注入灵力缓一缓。
待他醒来之后,问:“你刚刚卜算的什么?”
“还未曾卜算,只是有个想法,”龟壳长老迷糊着眼睛,“我想要算出伴生神童此刻的遭遇。”
掌门听后大怒:“糊涂,几位长老早就怀疑伴生神童此劫与神有关,你怎敢随意卜算!不要命了吗!”
“是我太着急了。”龟壳长老语气疲惫。
“也罢,你算到了什么?”
“似乎是恐惧?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龟壳长老捂着心脏,他并不确定,“让人心脏僵硬,手脚发软,如同中毒一般。是人类无法承受的恐惧。”
三长老听完之后若有所思:“你说的这是不是有点像……”
“像是窥探到了天机。”一个戴眼镜的小徒弟凑过来,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
掌门沉默许久:“先撤退,这里有诈。若真的是神,这便是神的警告。若阵法里的是妖精,那就是妖精的陷阱。”
大家偷偷交换眼神。
眼睛徒弟抢先说:“就这样放弃伴生神童吗?而且一长老也不见了,肯定也是被妖精抓走了。”
龟壳长老急急把他推开:“哎呀,现在着急这个干什么!说不定一长老已经找到伴生神童了,他一直对徐修瑾多加照顾,从小疼爱,肯定会把他平安带回来的。”
三长老看了一圈,站出来:“你们先走,我一个人留下。”
掌门又把他按回去:“你先等等,你的修为不够,还是请两位元婴期长老,左长老和右长老留下看守。就算那妖精真有埋伏,一位长老也能挡一挡。”
左右一位长老不在,掌门叮嘱报信人:“最重要的是,如果伴生神童破阵而出,一定要注意他的状态,还有他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和人。”
“掌门怀疑不是妖精搞的鬼?”三长老问。
“就像你一开始说的那样,不排除另外的可能。”掌门的眼眸
闪过一丝亮光,“伴生神童这个身份很微妙,灾难与气运相伴而生,要是他带来灾难,那便驱逐。”
“如果正相反呢?”
“哪有那么容易,”掌门笑道,“或许是灾难的漂亮伪装呢。”
在妖精赶到阵眼的时候,野猫和一长老早已齐齐失去了踪影。
领头的鬣狗怒骂:“我就知道那群人类一定会耍阴招!不仅抓走了老猫,还搞出这么大一个异象,肯定是陷阱!”
一只田鼠跑到鬣狗的背上,抓住它棕黄的毛发,拍了拍。
田鼠说:“别慌,人类阴险可恶,但我们也不傻。”
“也是,”鬣狗抬起头,兴奋道,“你和老猫的布置简直天衣无缝,人类肯定想不到那里是我们的休憩地。”
田鼠爬上狗头,遥望战况:“据我观察,人类的动向很乱,他们好像也丢了一个重要人物……我们有捡到人类吗?”
“绝对没有!说不定是那个人自己逃跑的,他们还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找我们的麻烦。”鬣狗越说越恨。
“无碍,既然他们在找人,咱们就跟在后面抢。刚好老祖在寨子里待烦了……这次就算找不到矿脉,也得给老祖送点东西去。”
鬣狗啧啧称奇:“你在那里待久了,还真像寨子里的人类。”
“就是不知道老猫怎么样了,还活着没。”
“想什么呢,它又不是脆弱的人类,它绝对死不了。”
……
一只野猫出现在河边。
这只猫以一副攻击的姿势落地,气势汹汹地要找某个人类打架,但看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影。
黑色的瞳孔填充满整个眼眶,野猫的胡子晃动。
它低吼了一声:“终于来对了地方。”
“果然有晶玉的气息,虽然微弱。”它满足地深吸一口气,转动脖子的同时到处嗅闻,“所以……晶玉矿脉在哪里?”
野猫的爪印出现在泥土地上,印出一朵朵梅花。
它低着头拼命嗅闻,那晶玉的气息却像布了迷阵一样,找不到具体位置。
绷紧了尾巴往村里走,它直觉某一户不太对劲,准备亮出本事震慑一下人类,盘问出晶玉的线索。
刚进门两步,它的视线就自动升高。
英华揪着猫的后脖颈把猫提起来:“哪里出现的野猫,怪肥的。”
一条蛇爬到她身边吐信子:“你最好放下它,小心它咬你。”
“一只猫而已,咬就咬了。”英华不在意,还把猫儿紧紧抱在怀里。
蛇精甩了甩细细的尾巴梢:“啧,你自己不惜命,那我可先出去躲躲,记得留意屋子里的动静。”
它走后,英华就蹲在原地抚摸小猫一身的皮毛,摸到一手的顺滑温软。
她软声软语地:“小猫,你饿不饿,有没有受伤呀?”
英华抱着猫咪检查了一圈,发现这猫只是看起来肥,其实身上的肉很紧实,阳光让流畅的线条显露出来
,扎扎实实全是筋肉。
英华越看越感叹:“哇,小猫,这么厉害啊,你在猫群里肯定是一把手。”
她本想去拿点青蛙干来喂猫,视线却偶然地被那双湖绿色眼睛所吸引。
高傲,审视,一动不动。
当她在观察猫咪的时候,那只猫也在看她。
英华迅速把猫丢开,后退两步。
英华厉声问:“你是谁?”
野猫轻巧地借力反跳,追到英华面前口吐人言:“你们把晶玉矿脉藏到哪里了,还不速速说出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想干什么?”
野猫嫌弃她听不懂人话:“我已经说过了,我只想找到晶玉矿脉,这对妖精有多重要你们难道不知道?你们人类还真是贪婪。”
英华皱眉重复:“晶玉矿脉?”
野猫懒得废话,露出利爪划破空气,轰地一声,西屋侧墙倒塌,激起一圈烟尘。
尘土还未散去,野猫迈着优雅的步伐向一团灰尘中走去。它的前爪没有落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前还是往后。
尘埃落定,院子里恢复清晰。
野猫面前是完好无损的英华,和挡在她身前的人,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的模样很怪,干巴瘦的身体,皮肤是幽暗光滑的紫色,最怪的是小孩只有一条手臂,另一边的肩膀却连接着一片薄薄的黑紫色翅膀,上面覆满了鳞片。
小孩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两颗蛇牙露在外面,翅膀尖往前伸直。
肯定不是人类,野猫用脚趾头都能判断出来。
“你是村里的妖精?”它望了一圈,“虽然看不出你到底是什么,但这么小的村子,最多能养出一个乡妖。”
野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那我就拿出点真本事,试试你的深浅。”
小孩没有要说话的想法,伸长了翅膀,迈着小碎步,想要摸摸野猫似的靠近它。
野猫后背高耸,蓄势之后猛地一扑,跃到空中,刚好和小孩的翅膀相撞。双方不分伯仲,都是一震。
可就在小孩的翅膀从野猫身上移开时,一块皮毛也随之脱落。
那一刻,野猫感觉自己就像是化在锅里的一块熟烂的肉,筷子轻轻一挑,就能挑破外面那层皮。
它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皮毛。
野猫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力量,这个小孩的境界应该只有一城之妖这么大,但却伴随着特殊能力,让它这个同境界的妖精不敢近身。
好…好怪……
“龟壳长老,神是什么样子的啊?”
摆脱妖精追兵的过程中,带眼镜的小弟子瞅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挤上前去问。
龟壳长老根本不敢看天,只管低着头走路:“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人最多只能飞升成仙,成不了神,怎么可能知道神是什么样。”
“长老明明卜算出来了,小气,不告诉我。”小眼镜抱怨。
“不一定是神
,龟壳长老纠正他的话◢,“谁也不会知道神的样貌、性格、是善是恶,但必须记住一点。”
“一定,一定不能直视神。”
野猫现在就发现,自己好像无法直视那个孩子。
它的目光渐渐变软,脑子不太清醒,思维开始发钝生锈。整只猫腿脚发颤,晕晕乎乎的,只能靠在两块砖头上站着。
只是因为被那只翅膀碰了一下?
这是什么力量?
英华也喊:“怎么回事?臭蛇,你快过来看看,好奇怪。”
蛇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就是我出门的原因。那是毒,蛇毒和什么东西融合在一起的结果,杀伤力不小,尤其是对付妖精。”
太可笑了,如果玲纳再不收敛一点,它就要被空气中的蛇毒毒死了!
英华观察孩子的肤色,黑紫黑紫的,骇然:“那玲纳这个样子会不会……”
蛇精无语:“别大惊小怪。咱们的食戮苦痛之神刚刚吃掉了我祖宗和章鱼祖宗,还生了孩子。我祖宗是条毒蛇,章鱼祖宗是个颠的,你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吗?”
“发生什么?”
蛇精笑:“你听。”
英华竖起耳朵,安静一会儿之后:“听到了,外面都在传颂。”
野猫听见了这段对话,寻声望去。
它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现在向外看的时候,院子外已经有很多人了。
村民们都出了门,在街上游荡。门口人来人往,脸上挂满了相同的安详笑容,充满了幸福和痴迷。
野猫心道这是什么节日活动,视线就被其中一个人吸引了去。
“哦,伟大的玲纳!”
一个大肚子的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扶着肚子叫起来:“感谢神!我要生了!”他痛得眼泪飙出眼眶,但笑容却越来越喜悦。
而路上其他行人闻声纷纷围过去,在他身边站成一个圈。
野猫隐隐意识到不太对劲。即使它不是人,也觉得太荒谬了一点。
可刺激性的画面不停吸引着它看下去,哪怕它身上没力气,眼睛看不清楚,也一直试图凑近观察。
它看见:
圈里的人熟练地剖开自己的肚子,翻动肠子,从里面掏出一个肉球。
圈外的人围在他身边,为他拍手唱歌,加油鼓劲。
他们的歌声韵律和谐,颂扬着美好:
“美好解救苦痛,光芒洒向阴暗。伟大的玲纳,带领我们走向理想世界。”
“那是新生的祝福,那是丰收的汗水。伟大的玲纳,怜爱祂虔诚的信众。”
“为祂繁衍子嗣,为祂创造苦痛,为祂挥动锄头,为祂吟唱颂歌。不诚者会得苦,会得痛,会得恨,会得恶,虔诚者乐得苦,乐得痛,乐得恨,乐得恶……”
“食戮苦痛之神,称赞祂,念出祂的名字。祂说,受苦吧,蠢钝的人们!受难吧,盲恶的人们!”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哼起一个调子,
不再赞颂姥娘,而是明明白白崇拜那个名字“玲纳”,和祂的尊号“食戮苦痛之神”。声音一层一层叠加,整座村子都飘扬着祂的事迹。
比赞歌更华丽,比污染更疯狂,虔诚的曲调犹如每日必须诵读的经文,只有信仰祂的人才能听见那希望的福音!
记录官把这些话一字不落地摘录下来,末了,英华的笑容微减,却说:“还不够。”
还不够?野猫原本停留在单纯的震撼中,现在却感到一丝恐怖。
就算是最大最厉害的门派,也不会把人控制成这样!
这都还不够?
她是不是疯了。
可当那个生长有一只翅膀的紫色孩子踏出门,出现在村民们的视野中时,外面祥和的氛围突然被打破。
女人们开始不满足于几团肉球,勒令那个男人生出一个健全的孩子,起码要传宗接代才行。
“生不出来的话,就给我一直生。”她们说。
接下来所有的事情就加快了许多,男人的肚子在片刻间鼓起来,然后剖腹生产,又鼓起来,又生产,再鼓起来,再生……
这样的事情在刘家村源源不断地发生着,到处都能听见新生儿的啼哭。
于是:
生产生产生产……
赞颂赞颂赞颂……
生产生产生产……
院子里的泥土中跳出来几只青蛙和蚯蚓,远处的风里隐隐约约出现几只纸做的人影,天空中的鸟儿也参与进来,为这场密集的合唱添上几句伴奏。
俨然一副大团圆的幸福局面。
英华用炭笔描画出此刻的情景,终于点头微笑。
野猫扶着砖头听完所有赞颂词,它本就晕晕乎乎的大脑快要燃烧起来,眼睛绕着圈打转。
外面在念什么经?那好像是男性人类在生产?带翅膀的孩子是什么物种为什么会这么强?难道这里不是一个村子,而是什么隐世大宗?
在所有人都感受不到异常的荒诞氛围中,野猫发现这里的主宰并不是眼前的记录者和那个孩子,而是屋子里的一道声音:
“英华!英华!”
野猫跟着英华的脚步进去。它让紫色的孩子走在最前面,自己的猫爪子踩在最后,它要距离那一个翅膀尖远远的,小心别被毒死。
但进门之后,野猫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不是因为中毒,而是纯粹受到了视觉冲击。
它看见了一只长翅膀和牙的……人身章鱼。
五对翅膀张扬在狭小的屋子里,闪耀着紫色的毒液般的光泽,但其中缺失了半只。
女人的面貌好看极了,既柔和又纤弱,楚楚动人,让人心生疼惜。可她正在梳头发,用自己触手上的獠牙当梳齿,一段一段地梳理着满头青丝。
由于触手很多,所以梳理起来比较简单,女人很快就盘出一个整齐的发型。头发油光水滑,一丝不苟,活脱脱一颗美人头。
这个场景,是不是在做梦。
野猫推测,肯定在做梦8[(,世界上哪有这种东西存在!她是什么种类的妖精?不,不是人也不是妖精!
见鬼了。
野猫得出结论。
英华进门就趴到玲纳身边,祝贺:“大家都在赞颂食戮苦痛之神,真好。”
作为神的记录官,她与有荣焉。
玲纳抚摸着自己的发型,细眉微蹙:“不好。这里已经被吃空,村里那些人全都开始发臭,没办法待下去了。”
躲在房梁上的蛇精对此有些负面看法。
这能怪得了谁!之前黄皮姥姥管理刘家村的时候,虽然不如玲纳猛烈,但多少年了都一直在持续,村庄始终维持着和平。
换成玲纳上位之后,村子长久维持下来的秩序在极快的时间内坍塌,所有资源都被挖空,填饱了怪物的肚子。
过犹不及,这个怪物不懂得收敛和节制,迟早会完。但她毕竟是个怪物,谁能要求一个怪物克制自己?
蛇精很想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它审时度势,赞美道:“神能将这里吃空,是这里的荣幸。”
这句话很显然恭维到了玲纳的心坎里,让她伸出触手,蜿蜒到房梁上,奖励般摸了摸蛇头。
英华观察着玲纳的脸色,虽然依然苍白,但比之前烦躁了许多,她:“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怎么会有人进阶之后更加憔悴了呢。
“是他们不太好。”玲纳无奈,她双肩微耸,抖动了一下翅膀,身上就冒出一颗颗紫色的头颅来。
每一只翅膀都代表了一个孩子,刚刚出门的孩子此刻也跳回母亲的背上,伸出那一只翅膀,凑齐整整五对。
“没有东西吃,他们太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玲纳可怜这十个小家伙。
加上玲纳,现在足足有十五张嘴要养活。这么大的家业,村庄却如此贫瘠,食物都已经发烂发臭。
谁养孩子谁知道,天可怜见!玲纳现在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暗色翅膀闪耀着鲜艳的光,孩子们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纯洁的圣子,有人发出赞叹:“好漂亮。”
也有人无法发出赞叹。
当只有一个孩子在的时候,野猫还勉强能忍受。十个孩子聚到一起之后,它就再也站立不住了。好冷,外层的皮毛逐渐融化,一颗心脏却快要冻僵了。
野猫硬邦邦地摔在地上。
蛇精冷笑一声:“我还有事,我先晕倒一下。”
一条蛇也从房梁摔下。
直到玲纳把翅膀孩子重新收回到身体里之后,它们也没有立即醒来。尤其是野猫,双眼对在一起,舌头还吐在外面,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玲纳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可能是太饿了。
“这里空了,再没有一点可以食用的东西。”
“好消息是,恶子主动切断了和本体的联系,外出打猎了。”
“坏消息是,刚出生的十个小家伙还是没有东西吃,真可怜。”
“他们取名字了吗?”英华问。
“饿子。”玲纳一想起这些孩子,脸上的烦躁就一扫而光,主动露出幸福的模样。
她突然清醒:“不对,周尔曼呢,周尔曼去哪里了?”
玲纳问:“她是不是被烧死了?”
自从玲纳回来以后,就一直担心英华和周尔曼出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英华决定把这当成神的恩赐。
在玲纳的寻问之下,英华一个人一个人数过去,她的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不仅恶子已经消失,连周尔曼和徐修瑾都不见踪影。
更令人担忧的是,玲纳现在的状态不太对,饥饿带来的焦躁让她坐立不安,听到周尔曼不在的消息之后更是压抑不住烦躁。
玲纳握住英华的手,严肃问:“她是不是已经被烧死了?在我休养的时候。”
“怎么可能!”英华惊呼,她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种想法完全不合逻辑,难道是神的直觉?
蛇精在这时候悠悠转醒。
躺在地上的小蛇半睁开眼睛,对玲纳的话语毫不意外。
蛇信子发出嘶嘶声,提醒她们:“根据蛇皮纸上的记载,你放出了很可怕的东西。或许现在已经开始应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它,等着蛇精说出后面的话。
蛇精打起精神竖立身子,轻声靠近玲纳,像是说一个秘密:“一扇门一旦开启,就不会轻易停下。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梦境和现实原本就是相通的,说不定你就是卢春玲本人,这只是你临死前做的梦而已。”
玲纳不置可否。
猫的听力非常灵敏。在野猫还没醒过来的时候,耳朵就先作出了反应。
它没有起身,而是先闭眼静听一段时间。在简单分析了一遍情况之后,突然开口道:“没那么严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是不是刚从一个秘境里出来,沾染了幻阵的气息?”
相比之下,蛇精的猜测太过大胆,野猫的推测倒是八九不离十。
玲纳微微低头,竖瞳俯视:“说下去。”
野猫一个打挺翻过身来,四爪站直,绕着玲纳转圈。
就算是神秘诡异的东西又怎样,野猫想。
不用害怕,很多妖精也都有特殊能力,比如妖精老祖就是一位神奇的存在。只要它把眼前这位“食戮苦痛之神”想象成一只奇怪一点的妖精,就不足以恐惧了。
况且这只“妖精”的境界应该只有一城之妖的程度,和它同级,虽然那奇怪的紫色毒素刚好克制它。
野猫定了定神,用最普通的逻辑替玲纳分析。
“依我看,你得了患失病。”它低吼,“这是迷幻类攻击带来的伤害,幻阵的力量越强,破阵的境界越低,就越容易患病。”
“由于虚幻的世界和现实差距过大,你怕两个世界出现重叠,所以必须不停确认。一旦出现某样相似之处,你就会对身处世界的真实性产生
怀疑,渐渐把现实当做虚假,丧失理智,企图毁灭一切,回到真实世界。”
野猫一边叙述,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玲纳的脸色。
当它在讲前半部分时候,玲纳的神情偏向严肃,当它说出最后结论的时候,那张漂亮的美人脸上反而轻松起来。
玲纳玩味:毁灭??_[(”
她的声音偏冷,念出这个词的时候,野猫听出了彻骨的寒风。它打了个寒颤。
英华在自己的本子上圈圈点点,咬着炭笔:“丧失理智倒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在认知产生偏差之后,两个世界究竟会不会真的重叠?”
野猫:“如果是普通人,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但如果是这位……”
它也说不准。
它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玲纳的影子,在纯粹的黑与白之间,轮廓柔和,线条婉转,这位神秘存在竟然表现出了别样的圣洁。
怕不是真的神吧,野猫心道。
如果某个人得了患失病,认知存在偏差,那么他会变成疯子。但如果是神,那就说不定是谁发疯了。
玲纳面色淡淡。
她吞吃掉的是大蛇和怪物的混合体,大蛇能带给她毒素,怪物也能带给她混淆。
当玲纳本能地确认现实是真或假的时候,心里莫名浮现出那样一个场景:
一条大鱼从她的头顶游过,留下足以遮盖住一切的阴影。玲纳可以听到大鱼游动时的哗啦声,感受到那条尾巴甩出的水流。
深水的恐惧让她感受到亲切,玲纳很喜欢。直觉告诉她,这样的画面似乎是连接现实与虚幻的锚点。
但周尔曼和英华是幻境中两个转折点,她们的命运不被允许和幻境重叠,幻境中的卢春玲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事到如今,还是先找回周尔曼,保证她一直活着,患失病才不会加重。
蛇精突然发现另一件事:“徐修瑾呢?”
蛇精兴奋:“是不是他把周尔曼带走了!我早就说他是个坏人类!”
话音未落,徐修瑾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来。
“不是我,她自己跑出村的。我看见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对了,是叫恶子。”
他身穿一件灰色拖地长袍,推门而入,长袍牢牢遮住了自己的双脚。
徐修瑾语调带笑,进门先是环视了一圈,冷静地打量了野猫两眼,接着补充道:
“周尔曼一定早有这个打算,趁玲纳分娩的时候逃跑。我看她跑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眼里根本没有神的存在。”
终于见到一个正常人类,还是个硬茬,来搞事的。野猫的眼睛里放出精光。
搞事好啊,要是大家亲亲热热一派和谐,它还不知道怎么攻破这里,拿到矿脉的消息呢。
野猫的视角很低,湖绿色的眼睛贴着地面乱瞟,目光穿过长袍的缝隙,堪堪停在徐修瑾身上。
哦,这个人……野猫抬头,上方是徐修瑾年轻俊美的脸庞和深深的眸色。
野猫瞳孔放大,发出一声短促的:“喵?”
这个人类,他有好多只脚啊。
一长老找不到徐修瑾。
他在村里晃悠很长时间了,今天好像是什么节日,所有村民都在唱歌,但一长老没有闲工夫听。
只有一户人家安安静静,没人唱歌。
一长老停在院墙外观察了一会儿,便使用凌云步走了进去,静默且迅速。
院子里刚好有个背影,双脚一高一低,用铁锹挖着什么东西。
一长老看见那个人从土里挖出一截树根,神神叨叨念了几句话,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一长老从他背后靠近,把所有话都听个清楚。
那人说:“你可要听我话,是村长那老东西把你交给我的。则这色泽,这质地,一看你就和普通的树根不一样,怪不得是一样厉害法宝。”
不,一长老盯着他手里的老枯树根,那只是一段普普通通的树根而已。
可那人的话还没说完,继续念叨:“要怎么做来着,从异界召唤来可供驱使的大将,对了,听我号令。啊,土地公,土地婆,土地娃娃土地妈,今个拿了土疙瘩,明个换成大将军!”
“扑哧——”
一长老实在没忍住,被这段滑稽的念词给逗乐。
黄麻子身形微滞,缓缓转身之后看见了仙风道骨的一长老。
他惊喜:“你就是我召唤出来的大将?”
一长老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不言语。
黄麻子双眼放光,似乎觉得对方默认了:“哎呀,果然英武不凡!”
一长老又把扳指转了回去,他顺着话头问:“你召唤大将,想要干什么?”
“想要你随我去找村里的大妖,杀了她,换我当神!”黄麻子抚摸着手上的树根,“按照法器的作用,你应该不能违背我的意愿,对吧。”
一长老又笑,这个凡人蠢是蠢了点,贪心却半点都不少。
如果村里有大妖,那么为了除妖,徐修瑾一定也会关注妖精的周围。所以只要他去找大妖,就能找到徐修瑾。
没错,一长老抬眸道:“大妖在哪里?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