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因为格外高，所以显得格外瘦。
他的脸瘦瘦长长，中央凹陷，五官冷硬，的确人如其名，像块石头。
他也有种那种让人看了不会注意的特质，直到被俞亦秀叫了一声，大家才陆续意识到他的存在。
石头沉默地点头，下去开车。
不多时，就听见汽车发送机的响声。
俞亦秀请张灵渊先下楼，自己费力地扶着老孙在后头跟着。
石头把俞亦秀的汽车开到门口处等待，池铁城遥遥看着他的侧影，终究忍不住心里的渴望，对张灵渊乞求道。
“先生，那是个练家子，我想和他比一比！”
原本他和苏文谦一起扶着昏迷的徐天，说话时撒了手，徐天那半身便向下倒。
苏文谦拉住徐天，对池铁城道：“你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就麻烦先生！”
张灵渊却笑道：“无妨，铁城的事情是小事，亦秀的事情也是小事，都是小事，都不必着急。”
俞亦秀也笑答：“我也一直很好奇两位小哥的身手，怎么会让吴达忌惮到这种地步，眼下能见识见识也很好。”
池铁城立刻主动帮他扶住老孙，让俞亦秀得以快步下楼，去和石头说一声比试的事。
石头也对那两个少年很有兴趣，只不顾他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对比试并没有太大兴趣。
但是主人吩咐，他也就从命。
他跳下汽车，缓缓走向天井中央。
天井中央早竖了架子，吴达说要吊死几个人，结果一个也没吊死，倒是他被吊在上头，肩膀上的血一直往下流。
把头一直劝吴达，好歹先把肩膀上的伤包扎了，吴达理也不理，就那么别吊着，见石头走过来，稍稍抬头看。
他知道这是俞亦秀的玩伴、保镖、心腹，以为石头是要走过来给自己一拳。
但石头却在不远处站定，朝着楼梯摇摇地抱起拳头，从一旁晾晒的香案上捻起三柱香，点燃了插进泥土里。
三炷香祭天地，这是要打擂台？
吴达疑惑地看着石头。
不只是吴达，大家都很疑惑。
石头要和人对打？
三寨的人谁不知道，石头是个怪胎，生下来力大无比，刀枪剑戟一摸就会，城寨里的年轻人一茬接一茬，没见哪个能伤得了石头一根毫毛！
眼下是哪个不死心的小崽子，要来啃硬骨头？
好奇之下，大家不免口耳相传。
就连刚换完头人，准备花时间在屋子里伤感一下，接受这个转换过程的罗汉们，也都纷纷离开屋子，准备看看石头和另一人的比试。
所有人都搬着椅子来到走廊下，目光看向石头和他脚边的三炷香，眼巴巴等着看石头的挑战者是谁。
吴达就在石头旁边，能清楚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这边聚拢。
有些人目光越过他，有些人则好奇又好笑地在他身上停留一瞬。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吴达觉得无比耻辱。
他对着城寨忽然生出一种滔天恨意。
明明是他一直在做事，明明是他一直在护卫着城寨的安稳。
可是眼下，他还不如一场比试，还不如石头更让人关心。
他目眦尽裂地抬头，但立刻又惊讶无比。
走来的人，居然是张灵渊身边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少年！
吴达觉得脑子要糊涂了。
临走之前还要在这里比试一场？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总不会真是想要羞辱他吧？
看到寨子里有人摆出了比武的把手，一个小胖墩连忙兴奋的呼喊起来。
“阿哥！要打架啦！有人要挑战石头叔！”
“六阿伯待会再出门种田啦，寨子里多少年没热闹看了！”
“就是这个小娃娃要挑战石爷？”
“这是俞先生的客人吗？怎么今天寨子里多了这么些人，刚才哪儿是不是还打枪了？”
“……”
不多会儿的功夫，寨子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寨民。
池铁城走到石头身边，笑嘻嘻冲着石头一拱手，然后趁着石头拱手的时候立刻出拳捣像他的小腹。
这一招本是无往而不利，池铁城的速度本就顶尖，何况还是刻意声东击西。
但石头的反应同样很快，老藤一样虬壮的手臂唰一声落下，恰好截住池铁城的拳头。
池铁城微微挑眉，撞开石头双手，右手勾拳击向下巴，膝盖抬起，撞他小腹。
石头一手隔开他的拳头，一手按住他膝盖，借力一推，把池铁城向外推去。
池铁城转身蓄力，一脚踹向石头左膝，石头连连向后推，躲避池铁城的追击，同时伸手去擒他肩膀。
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招，但除了张灵渊和苏文谦，外人根本看不清楚两人具体是怎么打的，只能听见飒飒拳风响个不停。
但就算看不清楚，有人能和石头打个势均力敌，还是年纪那么轻的小少年，就足以让人惊讶。
俞亦秀诧异地看着张灵渊：“先生，两位小哥这么好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灵渊微笑道：“随便教的，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张先生的谦虚固然很好，可是谦虚到这种地步，就实在没必要了吧！
不值一提地教，就教到足以和俞姓三寨第一高手势均力敌，那要是认真了，又能怎么样！
等等……张先生这话的意思，难道池铁城的身手是他教的？
俞亦秀心中霎时掀起惊涛骇浪。
张先生……张先生到底有多少外人难以估量的本事？
俞亦秀回过神来时，周围人都兴高采烈地喊：“香灭了！香灭了！平局！平局！”
打擂的规矩，是香灭了，两人便停手。
本来香只有燃尽了才会熄灭，但两人拳风太强，竟把香给直接吹熄，按照规矩，自然不能比试。
石头立刻停手，池铁城却意兴正浓，捏着拳头道：“再来！”
石头摇头：“比完了。”
“没完！”池铁城道，“分两轮比，刚才的拳脚是平局，眼下我们用兵器比！”
他说着，一阵风跑回汽车旁，对苏文谦道：“手术刀借我用一下。”
“你拿着旁边那刮土豆的刀不也一样吗？”
“一样是一样，我不要面子的呀！”
最终池铁城还是要到了手术刀，来到最中央处，重新插了三炷香在地上。
石头看向俞亦秀，俞亦秀点头，石头便也从汽车后备箱内取出自己的武器，一柄长刀。
他拔刀出鞘，众人才看清楚，那不是苗刀、不是朴刀，而是戚家刀，连刀柄都是纯铁打造，錾着银色的海水江崖纹。
长刀出鞘，烈日之下光耀灼灼。石头拿着这柄刀，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利剑在弦。
池铁城捏着苏文谦的手术刀，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张灵渊看到这柄刀，微微挑眉：“好东西，明朝的古物啊！”
“石头祖上跟着戚家军抗击过倭寇，这把刀是他们的家传宝贝。”
“那可真是人才，值得再好好培养培养。”
石头提刀走向中央，二人只互相看了一眼，就不约而同动起手来。
戚家刀大开大合而沉稳周密，手术刀随心所欲而迅捷无伦，二者斗在一起，众人只能看到两柄刀的银光交错闪耀。
吴达离他们太近，时时感觉到刀风从身前划过去，可是他能感觉到风，却看不清两柄刀究竟如何运作。
短刀像个点，长刀则在空中留下长长残影，互争互斗，让人响起庙会上的舞龙。一个球在前面晃，一条龙在后面追。
但是，这又不是舞龙，不叫人觉得热闹，只叫人觉得杀气腾腾。
“这少年是谁啊？这么厉害！居然和俞先生的护卫打的有来有回。”
“石头加油！别给咱们俞家寨丢脸啊！”
“石爷这身功夫可是前清武状元亲自传授的，寻常十个八个都近不了身，刀法更是毙敌无数的戚家刀，这个外来的小娃娃连刀也玩的这么精妙？”
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围在一起，看的不亦乐乎。
忽而，石头的戚家刀从地上扫过，池铁城翻身向后躲，刀锋恰好从三炷香上方划过，虽未触碰到香炷，猎猎刀罡霎时灭了香上火星。
城寨内鸦雀无声，所有人寂静地看着这一幕。
又是……平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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