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闲游漫步槐树下

街市上的繁华一处更胜似一处,仿若花园,越是深处就越有娇艳之色待来者采摘。

一路走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来到一家商店前,推门而入。各种物品整齐地排列在货物柜上。东方的茶叶和莹白瓷器,西方的葡萄酒,还有种植的烟草,宝蓝色玻璃瓶折射灿烂的光彩,铜质的怀表,时间在时针和分针上安静地走着…

“客人,要买点什么东西吗?”老板是一位身穿淡蓝色长衫,留着乌黑短发的年轻男子,相貌柔美,正拿一支羽毛笔在清点账目。

慕容篁说道:“我们随便看看。”

老板说道:“都是远方的商队运来的新鲜玩意儿。两位是从别处游历至此的吗?”

慕容篁一边摩挲各种货物,一边问他:“你怎么知道?”

老板说道:“两位不像是本地人。”

慕容篁回过头来,看向他,又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板停下手中的羽毛笔,把它放在水晶的墨水瓶旁,淡淡地笑道:“大漠山附近常有世界各地的商队来往,因此,这里各种新奇的货物也算琳琅满目了,常常有外地的来人来此购买。你一进来就盯着各种不同的商品,所以我猜你是外地来的。”

慕容篁说道:“这样啊…老板,那你在这里生活应该很久了吧。”

老板说道:“嗯,从我爷爷那一辈起,我一家就在此做起了生意,我们有时把本地的货物卖给来往的商队,让他们销往远处,有时也买下他们的货物,再卖给顾客。”

慕容篁问道:“最近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吗?”

老板说道:“那里有几个玩偶,听说这种可爱的东西可以讨女孩子欢心,是最近来往的商队卖给我的。”

“原来如此。”

慕容篁走到另一边的货物柜,拿起几册书籍,翻阅起来。书上是铅笔描绘的黑白图画,简洁的线条勾勒清晰的人物模样。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书籍,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老板看了一眼,说道:“哦,那是漫画。我听说起初漫画是用于讽刺或歌颂一些生活中的时事,不过后来便慢慢成了讨人愉悦的故事书。你要买吗?”

“嗯,要。”慕容篁又看向一旁的几本书,拿来翻开一看,全是文字,记载的也是些篇幅长短各不相同的故事,另外几本书籍还附有精美的插画。

他说道:“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偶尔也会看一些故事书。”

老板说道:“自从印刷术普及之后,无论什么书籍,一经印刷,就像是学会了繁殖一样。你拿着的那些书啊,基本上是一些流浪术士把自己漫长旅途上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的故事,还有一些故事是臆想虚构的,不过都挺受小孩子喜欢的。”

一位面容沧桑、穿着粗布衣裳的顾客拿了一盒烟草,嘴上咬着一杆烟斗,云雾缭绕地走到那位老板面前。

“一共两百元币。”

老板和蔼地笑着,说出价格,那位顾客付完钱以后便走了。

慕容篁转头看向牧清歌,问道:“你真的什么也不买吗?我可以请客哦。”

牧清歌想了想,对老板问道:“你这儿有没有一本讲一个家族七代人破解羊皮卷轴秘密的书?”

老板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本书。”

牧清歌说道:“那算了,我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慕容篁说道:“总看书多无聊啊,我们买一些零食点心来消遣时间吧。”说着,他走到摆满甜点的地方,如落英缤纷的点心整齐地摆在他的面前,如点缀花园的一朵朵花蕊,红的、蓝的、淡淡的杏花黄、还有浅浅的嫩绿色。

“可以试着尝尝味道如何?”老板说道。

慕容篁说道:“这样啊。”于是他拿起一颗草莓味软糖品尝起来,果汁的清香在唇齿之间荡开,有一种淡淡的凉爽感。

老板指着一旁,说道:“那儿还有各种点心,用盒子装起来的,也有称重的。”

“那几个盒子装的,我都要了。”

“好。”

慕容篁付完价钱,把十多个盒子收起来,然后打开一个盒子,拿起一颗糖果品尝起来。

“走吧。”

牧清歌答应道:“好。”然后跟着他一起走出门外。他不太清楚附近的道路,只是沿着一个大概的方向走着。途径一处破败房屋聚集的地方,他停了下来。

“那是什么?”慕容篁一边嚼着糖果,一边侧身转过来,问道。

牧清歌说道:“贫民窟。”

慕容篁停下来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倒是不知道这儿有贫民窟。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好像也没听人提起来过。”

牧清歌说道:“哪里都有贫苦的人,不足为奇。”

慕容篁提议道:“那我们进去看看有什么吧。”

牧清歌说道:“没什么好看的。受苦的人生活在冷漠之中,孱弱的老者也终会成为被嫌弃的累赘,往昔的青春去而不返,麻木成了唯一支撑人们的东西吧。大概如此。”

慕容篁坚持道:“还是进去看看吧。”

牧清歌见他执意如此,便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过去。一种与世隔绝,却又带有几分亲切的恍惚把他的思绪牵扯。那一座座乌黑的木制小屋,一条条荒凉落寞的小路,时而几个衣裳褴褛的孩童跑了过来,清澈的欢笑,无忧无邪的气息把这里萦绕。轻掩的破败门扉吱呀作响,有时传出了几道咳嗽声。那几个孩童见到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凑上前来问道:“你们是来找人的吗?”

慕容篁说道:“不是,我们只是碰巧路过,就走进来看看。”

一个孩童说道:“这样啊…”

另一个孩童牵扯他的衣袖,继续成群结队地向别处跑去。

一棵摇晃嫩绿枝桠的树上,粉白色的小花在轻颤,从交织的花和叶之间,洒下了斑驳的光斑。

牧清歌问道:“这儿不是只有修为高强的人才能来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弱小的人,还会有这个贫民窟呢?”

慕容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去找个人问一问吧。”

正说着,两人一起绕过曲折的小径,在转角处的一棵老槐树下,遇见了一位衣裳朴素的老爷爷,他正坐着。

慕容篁打招呼道:“老爷爷。”

“怎么了?有事吗?”他有些麻木地回过头来,目光中有一些迟钝,显得有些茫然。

慕容篁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儿吗?”

老者说道:“是啊,已经很久了。”

慕容篁问道:“那你知道这个贫民窟是怎样来的吗?”

老者问道:“什么?”

慕容篁重复道:“这个贫民窟,为什么会存在啊?”

老者的目光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好像吹拂老槐树的风把他也吹到了多年以前的岁月,在一段静默之后,他才渐渐开口。

“一开始,这里除了战争之外,什么也没有,既没有贫民窟,也没有居民,更没有什么商队的来往。”说到这儿,他又停了下来,大概是岁月的缘故吧,他和时间一起凋零。

慕容篁看他又停了下来,继续追问道:“那为什么现在会有了呢?”

老者垂首,深陷的眼窝中像是布满了蛛丝一样,只盯着泥土,淡淡道:“从前我有一个儿子,他啊,一直是一个好孩子,乖巧,可爱,讨人喜欢,偶尔也有点鲁莽,有点自以为是…一开始,他和生活在这儿的其他人一样,也想要摆脱生来贫困卑微的艰难处境,便奋发努力,也许是上天垂爱,也许是上天无情,他终究是比别人更出色,走出了这个平民窟。他去了军团里,嗯,是那个天慕军团,他去之前还说要是有了出息,就风风光光地回来…很久以前,这里只有战争,四大军团不停地打来打去,但后来他们慢慢地发展了各自的势力,比如控制了其他地方的一些城池,或者是有了声望,于是也渐渐地就有一些人慕名而来,比如来此销售一些商品,或者来此加入势力,从而获得更好的资源来提升修为。”他说话渐渐地有些条理不清,一副老态龙钟、神志不清的样子,又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些来这儿的人啊,多半也是怀着雄心壮志,就把家里人置于不顾的东西,什么这个理想,还有那个功业…唉!说到哪儿了…哦,有人慕名而来,刚开始来这儿的人,都是一些实力高强自命不凡的人,他们来到这儿以后,也就是定居在这儿以后,就像这个老槐树一样,喏,你们看,就这样,一群人,一族就在这儿生根发芽了,就生长在这儿。最开始的时候,只有那些实力高强的人,才能穿越那些危险的地方,那些凶恶灵兽出没的地方,所以,这里一开始,只有修为至少在十一阶的人,但是因为有战争啊,我的那个儿子,就和其他无声无息死去的人一样,就像在大海里被蒸发的一滴水那样,每天都有水在蒸发,在消失,肉眼不可见地消失了。最开始的时候,那些实力高强的人,他们中有人在这儿生下了孩子,一个生命,那么可爱,就诞生在世界上,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战争来了,全毁了。一个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不是每一个都有高强的实力,在还需要人保护的时候,他们的父母,或者是其他的家人,就不幸去世了。唉…我的祖先也是那无声无息死去的万千人群中的一位,至今我也不知他的坟墓在哪儿,也许已经和他们名字一起,像风儿吹过沙漠上的字迹一样,消失了吧。总之就是这样,那些强者生下的孩子,失去庇护,也难以生存,就远离大漠山中心的地区,但是也难以逃离这外面的灵兽栖息的地方,就在这儿,在大漠山的外围,离那儿远的地方,就生活了下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这个贫民窟,就是那些在弱肉强食的战争中,被淘汰的一部分的人所留下来的后代,我们既无力于靠近中心,也无法脱离此地。比如一个十一阶的术士,他死去了,但是留下了弱小的妻儿,妻儿就只能来这里了。这里是失败者的后代的聚集地,因为我们的先辈输了,失去了生命,留下了孱弱的我们在此苟延残喘。哦,对了,还有一些人可能资质低下,无法留在四大军团,也会被送到这儿来。总之大漠山一开始只有至少十一阶的术士才能来此生存,可是那些实力较强的人,他们的后代不一定强大,或是他们死去后留下了孱弱的后代,就只能送到这儿来了。当然了,这里是大漠山的外围,繁华当然远远不比四大军团的宫殿什么的。岁月漫长啊,渐渐地,就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和这个老槐树一样,苍老而又凄凉,我们这些无人过问,渺小如尘埃的人啊。”他有些啰嗦地讲了一大堆话,也许是因为衰老,也许是因为陷入了回忆,他一直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带着一种空洞的语调。

“我的那个儿子啊,”他又开始继续说道,“他也想要摆脱自己的处境,他似乎成功了,去了军团之中,期盼着自己能有一番大作为,但他还是失败了,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他本来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可怜我那漂亮的儿媳…我的儿子死在了一场战争之中,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未出世的儿子。他死了,啊,死了啊…”老者开始呜咽起来。

牧清歌一直站在一旁沉默无语,慕容篁听到此处,心中不免也伤心起来,面容上也是泪痕交织,沾湿了衣裳。他安慰道:“老爷爷,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至少,嗯…你还有儿媳和孙子嘛。”

老者说道:“有的人在贫民窟里生活,有的人擅长经营,就做起了生意,只有我们这些人,还在苟延残喘。”

慕容篁说道:“老爷爷,还是得好好生活啊,来,吃颗糖。嗯,别想那些太伤心的事情了。”

老者说道:“我生活在这儿,也算比较安全了。你们是外地来的吗?”

听他这么一问,慕容篁答道:“我们两个刚从别的地方来到这儿。哦,我请他带我来的。”边说着,他指向牧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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