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政王不好再拦。
言韫视线越过他,看向屋内,只有眼前这方寸之地泄了满地清霜,砖石幽冷,瞧不到其他。
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将母子两人隔开。
咫尺天涯,不可逾越。
他期盼过那人片刻的温柔和停留,想知道她的掌心抚过头顶是什么滋味,他在她门前守过孤寒的长夜,点过一盏风灯,期盼着有人打开门来,将他拢在怀里。
轻声细语,殷殷关切。
而今……
所有期许尽作虚妄,什么都磨平了,言韫心念百转,淡淡开口:“儿子不孝,不该打扰母亲清修,待大婚后,亲自送您离京。”
这是第一句。
里面冷笑,“这是要赶我走?”
言韫没接话,继续道:“在这之前,母亲有什么教导可以冲我来,不要去找她。”
这个她是谁,在场几人心中肚明。
渊政王看他眼角眉梢皆是冷意,有心调解,还没等开口,里面就道:“她跟你告状了?”
“不是。”
言韫一口否决,语调冷淡道:“王府方寸之地,发生什么总是瞒不过的。”
“你为了她要忤逆不孝吗?”
女声渐沉。
言韫眼睫颤了下,倏地笑了声,似嘲似讽:“母亲执意这般理解也并无不可,你予我这一身骨血,儿子自当赎还。”
“可她……”
言韫话音一顿,陡然沉道:“她不能承受这些,我不允许。”
渊政王看着他寡淡的眸底涌动起翻覆的浪潮,卷着寒意袭来,心中酸涩又感怀……
原来,那个小丫头竟能牵动他的情绪至此。
“你允许与否……”
里面还想继续,话刚开口,言柏就截断了,他看着言韫温声道:“离京之前,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母亲,决不让她再犯糊涂,她……”
求情的话在舌尖转了圈,咽了回去。
此情此景,多说无益。
言韫看他闭口,微微颔首一礼,“既如此,儿子告退,父亲早些歇息。”
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屋内听到这动静似是按捺不住,冲了出来,一看庭院中早已无人,愤然扭头看向言柏,“你又要软禁我?”
“必要的话,我会。”
言柏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强行拽回来,揉在自己怀中,涩声道:“阿姝,再坚持几天,结束后我们就走,再也不回来。”
“你将我关在那鬼地方数十年还不够,打算关我一辈子吗?”
崔姝说的咬牙切齿,但除却最初挣扎的那两下,之后就安静的伏在他怀中。
眼泪汹涌而下。
感受到那细弱的颤意,言柏将她抱得更紧,“是,画地为牢,以求赎罪……”
“我没罪,该死的是他们,是他们……”
崔姝泣不成声。
言柏只能更用力的抱着她,像过往那无数个噩梦缠身的夜晚一样,低声抚慰着。
所有心绪和往事埋于长夜。
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在繁华的走贩口中被唤醒,素娆换过药,去了刑部衙门。
和各位属官议完事后,各自忙开。
她的办公之所和沈知白等五六人在一处,比起他们,桌子更大些,更为宽敞,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其他了。
“沈大人,你看下这个案子,供词好像有些缺失……”
“把西所那边的案卷搬来了吗?”
“让京兆府那边别催,在审了在审了,每天这么多案卷,看都看不完,不着急的事就往后挪挪……”
“吏部的人来干什么?”
“大人,这份文书需要你批复……”
“这个量刑是不是太重了,大人,您请过目。”
“你说谁来了?光禄寺的赵大人,不见,就说我没在,他肯定又是为了侄儿的案子找我帮忙,天爷呦,他那侄儿犯得可是命案啊……”
秋审将至,整个刑部衙门忙的天昏地暗。
尤其是素娆,各处的文书都要她过目核定,从坐下到下值,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要不是她伤势未愈,怕是要堵在衙门里熬夜。
忙完一天后出宫回府。
刚出了朱雀门,找到自家的马车,就看到车旁边还站着一个朱红色的人影。
衣袂翻飞,抄手笑看着她。
“你再不出来我都想进去抓你了……”
素娆失笑,缓步走到她面前站定,“找我做什么?”
“喝酒去啊。”
南锦瑟熟稔的勾着她的肩膀,嘴里不住抱怨:“哎,盛京里太无聊了,谢潇棠那厮好不容易回来,又整天忙的不见人影,没人陪我玩儿,我闲得都快长毛了。”
“我……”
素娆刚开口,南锦瑟就轻拍着她的肩道:“放心,你不能喝,我知道,你看着我喝就行。”
抵不住她盛情相邀,素娆只好点头。
“听说望海楼很有意思,我还没去过,择日不如撞日,反正离得近,我们走过去吧。”
“好。”
素娆让车夫先行回去,她和南锦瑟并肩沿着街边漫步,两个风情各异的美人走在一起总是惹眼,周遭频频投来视线。
走了没多久,素娆眸光陡凝,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瞥了眼。
“有人跟踪。”
南锦瑟脸上笑意凝住,怒道:“这些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得,甩都甩不掉。”
“你知道?”
素娆诧异看她,两人刻意往人多的地方走,想要将其甩掉,奈何身后人跟得紧,如影随形。
南锦瑟恼道:“这段时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出府后就有尾巴,只是他们身手不行,用不了多久就被甩掉了,今天这个……”
要不是素娆提醒,她还真不知道有人跟着。
“还在吗?”
她问。
素娆点头,“在。”
两人对视了眼,默契的撇开视线,装模作样的在摊点上挑拣东西,然后趁着人多,闪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身后跟踪的人眼前一花就没了踪迹,顾不得掩饰,立马追进巷子,还没等看清楚,浑身汗毛陡立,多年来养成的第六感令他想也不想的往后退去。
转瞬间消失在人海中。
“跑的真快啊。”
南锦瑟一个凌空后翻落在地上,看向廊柱,柱子后转出一道人影,素娆抄手倚着,不疾不徐的说道:“此人极擅长追踪隐匿之术,目标明确,并不想和我们发生正面冲突。”
“你得罪什么人了?”
南锦瑟被她问的一愣,随即没好气道:“我来盛京后连人都没见过几个,能得罪谁?”
“不是冲你来的……”
素娆眸光微凝:“难道是……他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