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问星正是容国现任的大司星。后世的几位容王都对天象不感兴趣,没有人再像第一任容王一样自己既是王也兼任司星一职,但整天闲着没事看星星看月亮也不是忙于劳作的普通百姓能够消遣得起的。楚问星出身于容国的一个古老贵族之家,几乎代代与王族联姻,他的祖母就是容国的公主,他从小就能够轻易地进出容国的宫廷,与幼时的王一起攀上观星台玩耍。成年以后,他以旁人不能及的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司星,陪伴在他的国君表哥身边。这些年昭、庆、幽三国争霸天下,因为战火从未蔓延到容国,他们地处中心,也没什么妖魔出没,所以他跟表哥都很不以为意,继续过着与以前一千年一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偶尔表哥也会跟他抱怨两嘴:“又有一家工匠全家逃去昭国了,听说在昭国只要盖了一座不错的房子证明有工匠手艺以后,昭太子就会给予这户人家平民身份,不再作奴隶,孩子也可以上学,甚至有入仕作官的机会。”然后感慨:“这个昭太子,真是太不守规矩啦。”容国的工匠实在太多太多了,暂时少那么几个也不成问题,只是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昭太子挖空呢。楚问星向国君表哥提议:“您也可以奖励一下我国的工匠。”表哥说:“哪有那么多钱可以奖励?再者说了,要是每个都脱奴籍,岂不是反了天去了。”楚问星摇摇头:“臣听说昭太子会设置考试与比赛,您有样学样不就是了。您也弄个比赛,获胜的前两名可以得到脱籍等奖赏,几年办一次,比如五年。五年两个人,也不算多。但凡有个盼头,没有人想要背井离乡。而且只有在我们容国才有最精湛的造房之术,想要登峰造极,就必须留在这里。”表哥心动了,将信将疑地问:“真的有用吗?”楚问星笑说:“没有人比臣更了解一心于某门技艺的人有多执着。臣正在其中。您若是也有可以献出生命的一生所求的话,您也会理解的。”楚问星以前从未想过要离开容国,他就想留在这里一辈子,每天有两顿饱餐,每天看星星看月亮看太阳,像他的前几任大司星一样,记录每一天所看到的天象直到他死去的前一天就行了。但当看到昭太子的告天下书后,他第一次心动了。楚问星去询问国君表哥:“臣可以去见昭太子吗?”表哥愁眉不展地问:“你也要被昭太子拐走了吗?这个昭太子,怎么到处拐骗别人的能臣,他是不是有点邪术啊?”楚问星:“臣只是去见他一面,将臣算的东西告诉他,到时臣就回来了。这世上没有其他地方能比得上容国的观星台更适合看星星了。“臣今年二十三岁,一直在观星用于趋吉避凶、农田耕作,从没有想过还能起什么更大的作用……”表哥插嘴:“已经很厉害了啊,容国能够安居乐业可是仰仗了你不少。”楚问星:“其实臣观察到了一个星象,一千年前也曾经出现过的星象。只有我们容国的容王在幼时记载下了这个星象,所以,除了我们无人知晓。”表哥:“什么星象?”楚问星:“世有大灾降临。这次,我们想必是不可能独善其身了。”只见他的国君表哥揣起袖子,说:“那能怎么办呢?反正孤是无能为力的,还是去问问昭太子吧。唉,合该人家成为一方霸主。”表哥亲自送他出城,还将王所用的四马四辕马车借给他用,临行前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地叮嘱:“孤的好表弟啊,你可不要被昭太子的美色与花言巧语诱惑,见过昭太子以后记得要回来啊!……到时候,也与孤说一说那个昭太子长得到底有多美丽。”还有一事,楚问星没有说。他在容国之中,至多被容国的国书记上一个名字,与他之前的大司星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若是真能在魔皇问世一事上有所作为,他的名字能够流传何止千年?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整颗心都激动到战栗起来了。后来,楚问星才知道他是第一个应约来到周国王都的人。当他被侍者带到王宫中,见到一位中年男子时,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尽管这位男子相对来说也算是比较英俊了,但是比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美男子来说,这个“昭太子”不够美,还有点老。他想:回去要是这样跟国君表哥说的话,表哥一定会大失所望吧。结果来人自称是庆王。楚问星顿觉索然无味。庆王自认是折节相交,但在楚问星看来则是高高在上的傲慢质问,于是不怎么乐意回答。庆王以为他没多少真才实学,便将他放了过去,随便找了一处房舍给他居住。楚问星待了几天,院子里接二连三地住进新的学士,一问也是会天文星象的人。大家都比较孤僻,很少见到同好者,突然见到这么多,便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楚问星沉迷了好几日,才意识到:咦,怎么还没见到昭太子呢?众人私下悄悄地说:“还用问吗?一定是因为庆王的阻拦啊……他可真是小气啊……”当楚问星住的院子和附近的院子再也住不下更多的人以后,终于有人来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去见昭太子了。他们被带到一处宫殿,昭太子正与几个广袖长袍的男男女女在一起,这些人穿着都差不多,腰间悬剑,每一个都是冰骨玉肌,相貌美丽,不染凡尘,美则美矣,却更像琉璃玉质的雕塑,没什么生气。这些人一身高傲之气,侧立一旁,冷眼旁观。啊,终于见到昭太子了……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丽。楚问星看了好几眼,他想:兴许是因为边上那群男男女女太好看了吧,第一眼看到昭太子就显得没那么惊艳了。真是一群怪人……楚问星想,躲着那些人走。而且,他也不是来看美人的!他是来工作的!几日后。一个俊逸出尘、如明月的男人来到这里找昭太子,他走到还在全神贯注的昭太子身边,问:“研究出来了吗?”昭太子头也没抬,抬了下手:“别吵,我正在想东西。”这时,其中一个青衫人对这个男子恭敬地行礼道:“参见钧天仙君!”嗯?仙君?楚问星反应过来,等等,仙君不是什么昆仑最厉害的仙人吗?跟这群冷冰冰的青衫人一起工作了几天之后,楚问星才猝不及防地得知,这些人全都是昆仑剑宗的弟子。昆仑弟子,也就是修道者,或者说,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楚问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群人第一次见一个个都感觉眼高于顶。他又愣愣地想:怎么感觉……这些人在地上行走的时候,跟他们凡人也没有区别呢?楚问星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等在边上。半晌,澹台莲州终于算出一个数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岑云谏,又看向楚问星,一看就看出来楚问星是有事要跟自己说,便把岑云谏抛到一边,优先问他了:“楚先生,你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楚问星递来一卷竹简:“我想问问,这个竹简是从哪儿得到的。”澹台莲州一看,答:“是从昆仑带来的。”楚问星诧异:“啊?”澹台莲州问:“怎么了?”楚问星从袖中掏出了又一卷颜色、尺寸都不同的竹简,说:“可是,可是,这跟我们容国收藏了一千多年的占星术看内容应该是一套书。那份是上卷,这份是下卷。”第156章 澹台莲州惊异之,刚伸出手去,楚问星手中的竹简却浮到半空,飞向岑云谏的手中。澹台莲州:“……”他抬头看岑云谏。“怎会?”岑云谏冷脸蹙眉,先把竹简看了一遍,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嘴唇也越是抿紧,看完就把竹简递给了澹台莲州。澹台莲州懒得跟他吵架,却也没有直接接下他的认定,而是自己仔细地看过以后,才说:“……还真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发现让澹台莲州有点蒙,他的脑子发胀,看向站在一旁等候答复的楚问星,想了想,说:“楚先生,先请坐下来再说吧。”虽然这些时日以来,楚问星已经知道昭太子是个没有架子的人,他经常会突然在学士们的身边坐下来自然而然地加入讨论。起初大家都会被吓得站起来向他问安行礼,昭太子说了好多次不用多此一举以后,大家才没有那么一惊一乍了。楚问星作为传承千年的世家长子,在澹台莲州面前一向不卑不亢,从容落座,澹台莲州没起身,挪腿靠到他近处,把两卷竹简都展开了来,说:“请问你的这份竹简是哪儿来的呢?”楚问星道:“是容国开国国君的收藏,他是周王的幼弟,也是一位占星师,毕生都在收藏关于这方面的典籍。”澹台莲州转过头,问:“你听说过吗?昆仑那边有记载?”岑云谏亦落座:“不曾。大抵这篇文章是当初乾渊真人去人间世留下的吧。”澹台莲州微微颔首,这个猜测差不多是最合乎逻辑的,又说:“兴许一千年前,凡人与仙界没有后来那样泾渭分明……可要是这样的话,怎么会一点记载都没有呢?”岑云谏问:“你在昆仑时不是爱看这些书吗?你没看过吗?”澹台莲州被噎了一下,道:“昆仑的藏书浩如烟云,我还要练剑,哪里能做得到全部都看得过来?不过是拣着几本感兴趣的看看,运气还好罢了。那些奇门异术,我草略学一些也足够用了。”他好奇地翻看着楚问星送上的竹简,问:“容国还有多少这样的藏书?可否能够借给我一看?”楚问星心头微热,尤其是被澹台莲州那双单纯赤诚的眼眸给凝望着,更让他觉得亲近,这几日的交谈下来,毫无疑问,昭太子堪为他的知己,他说:“还得问过我们国君。眼下也不是好时候。”澹台莲州笑了笑:“是呢。”澹台莲州低头又摸了摸凡间和仙界的两份不同的竹简,他想:怎么感觉容国收藏的这份看上去刻得更好,看上去昆仑的那份才像是副本……他的脑海里光是突然浮现出这个猜测就有种头皮发紧的感觉。这有可能吗?澹台莲州皱起眉头,正要陷入沉思,又被旁人的呼唤给打断了思考:“太子,我算出来了!”澹台莲州连忙回过神,望过去:“好,我这就看看。”-庆王是听说那位昆仑的仙君好像下凡来了,正在他借给昭太子议事的宫殿中,他半刻也不敢耽搁,连忙换衣服赶来了。但当他锦衣华服无比隆重地赶到这儿时,见到的场景却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群人围在一张大桌子四周,围得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乍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凡人和仙人之分。庆王顿时头疼起来,想:这儿也没有谁是飞起来的,哪位是尊贵的昆仑仙君?这算怎么回事?就算是他,也不会跟一群庶民、女子这样平起平坐。仙人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吗?怎么这样不讲规矩呢?他们嘁嘁喳喳地在说着庆王听不懂的话,更让庆王觉得头疼,他轻咳一声,身旁的内侍捏着嗓子尖声提醒道:“庆王驾到!”堪堪盖过了大家争论的声音。“是不是有人说庆王来了?”澹台莲州闻言抬头,可是被人群堵在中间,根本看不到庆王,他不太确定地问。岑云谏说:“是来了。”澹台莲州拿起玄石镇纸,在桌上敲了敲,“砰砰”,说:“安静。”此言一出,以他为中心,一个推一个,众人都在十息之内闭上了嘴。澹台莲州再说:“请让一让。”庆王所见的场景就是:这些个或是桀骜不驯、或是自负清高、或是偏执乖戾的学士们竟然真的由内而外地安静下来,紧接着,有条不紊地让开了一条路,让昭太子可以看见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