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而当澹台莲州来到仙像之前的时候,他隐隐感觉到他的灵魂在与什么相互呼应。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很好。他让澹台莲州来这里并没有错。岑云谏想。可他也有几分迷惘,事关仙魔的秘钥,怎会在一个凡人身上?见俪姬来送饭,澹台莲州对她道谢。俪姬看他一脸沉重严肃,不敢打搅,等他吃完饭以后收拾了碗筷就离去了。良久。澹台莲州低下头,愁眉不展,暗暗抓狂地对身边仅在的白狼说:“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你能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吗?你说我是不是派不上任何用场?”白狼时隔许久,再次对他开口,毫无预兆地道:“不,你很有用。你的确应该守在这里。”澹台莲州:“???”大哥,你突然开口说话前能不能打个招呼先?第154章 第五十四、五十五回【第五十四回】澹台莲州一直觉得小白是只奇怪的妖兽。哦,对了,小白这个名字还是他擅自这么叫的,白狼自己从来不承认这个称呼。除了他,别人这样叫它,它从不会回应。这十年间,小白无时无刻不伴随在他的身边,可是很少听它开口说话,它总是静静的,不发出半点声响,就近随意找个小角落待着,大多时候是蜷成一团闭眼睡觉。当澹台莲州全神贯注地办理公务时,它可以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整天,像是一尊雕塑。它不吃肉食,只吃野果,妖魔的血肉里,它也只挑妖丹出来吃,其余部位它连闻都不会闻一下。至今为止,它没有伤害过一个人,尽管它偶尔会作为澹台莲州的坐骑上战场,可它并不会冲撞扑上来的凡人,就算有敌方士兵用刀尖刺向它,它也至多用爪子和尾巴拍开,或者直接一口咬碎,却从没有杀过甚至误杀过哪怕一个人,至多冲散人群。这正合澹台莲州的心意,他当然没有质疑过,不然难道直接问:,你是妖兽,你怎么不杀人呢?他该是疯了才去这么问吧。他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被妖魔杀害的凡人们才揭竿而起,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妖兽杀人。他只在九年前的那次,在紫微殿中,被岑云谏质问时,为小白担保了绝不会害人的承诺。他们之间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更多时候,在战场上,小白像是个旁观者,并不插手凡人的战役,全心全意只保护他一个。它的确不害人,可也不会去保护他本人以外的其他士兵。有的士兵即使快要被杀死在它的面前,只要它抬一下尾巴就能够救下来,他也无动于衷。澹台莲州没有命令它去救人过。不是他不爱惜自己的士兵,但是……今天他可以命令小白去救人,那明天他就可以命令小白去杀人。假如他让小白为了保护己方士兵而伤害敌方士兵,那与驱使妖魔杀人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他愿意,他完全能用计谋或者迷踪阵法把妖魔送去别国的领土上。假如这样做的话,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毁灭其他国家。因为他有他的原则,所以他从没有想过要这么做。但是,澹台莲州也不觉得小白不破杀戒是因为他们的约定,又或者是因为他对小白持有关乎性命的言灵咒语,而是小白自身就不屑去做这些。是小白不想杀人。澹台莲州看向白狼。白狼没有看他,垂落尾巴,高高地仰着头,眺望巨大的石像,神情惝恍,赤红的眼眸中殷忧之情若隐若现,像极了一个人,又或者说,比很多人的眼神都要更加复杂。其实说像人也不准确。澹台莲州觉得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并不是只有人才有情绪的。也有时候,白狼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的灵魂被困在了妖兽的身体里。因此,他才时不时地会觉得,小白好像有点痛苦?澹台莲州问过白狼两回,但是白狼并不回答他,只是在他的面前趴下,让他帮忙掏耳朵或者梳毛,像这样子蒙混过去。除非紧要关头,白狼从不会跟他主动交流。每次突然开口还是会把澹台莲州吓一跳,不过也不是第一回了,澹台莲州很快平复下来,问:“你知道什么?”白狼的声音沙沙的,音调扭曲诡异,听在凡人的耳中,让人觉得就像是耳膜被刮擦一般难受,又莫名地让人心慌心悸,顿生畏惧。澹台莲州倒不至于多么害怕,走神地想:是因为声音太难听了,所以才几乎不开腔吗?他问:“你认识这个人吗?”白狼耳朵动了动,回过头来,用赤红眼珠看着他,说:“他是一千两百年前昆仑的十三位知虚境修者之一的乾渊真人,没被逐出昆仑之前,他是昊风仙君的师父。”澹台莲州怔了一怔:“??!!”他感觉脑子像是轰的一下,把诸多思绪激飞起来,张了张嘴,问:“你竟然知道?等等……”澹台莲州按了按胀痛的额角,他闭上眼睛,紧皱眉头,思索起当初在昆仑的记忆,笃定地说:“不对啊,那个时期昆仑不是只有十二位知虚境的修者吗?我记得很清楚,每一位的尊称名讳我都知道。怎么有第十三个?没人提起过这个人啊。”白狼说:“他被昆仑除名了,与他相关的一切记载也被抹去,当初认识他的那些人都死了,自然没人记得他。”澹台莲州张了张嘴,他紧张起来,想:岑云谏知道这些吗?他是不是该赶紧把这些事情告诉岑云谏?……等下,还是先问清楚吧。与此同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的疑问被他暂时压在心下,没有发问。澹台莲州问:“不对啊,几位长老里有好几个都有千余岁,大长老更是有一千五百岁,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呢?”白狼答:“他认识乾渊真人,乾渊真人正是大长老的师弟,乾渊真人被逐出师门他就在其中出了很大一份功劳,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澹台莲州头疼起来:“那,为什么一个被逐出师门的昆仑弟子会变成仙像,镇压了魔皇啊?他不是上一任的昊风仙君啊。那昆仑呢?昆仑弟子都做了什么?仙君呢?又去了哪里?”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不知道白狼是不想回答,还是答不上来,一时间静默下来,白狼闭上嘴,转回头去,继续看着仙像。澹台莲州走上前去,问:“你怎么不说了啊?是我问得太多了吗?我一个一个问题分开来问行吗?喂……”他推了白狼一下,白狼不为所动,半晌,才沉沉说了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澹台莲州:“啊?”又是这样。澹台莲州久违地心头冒出一股无名火来,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眼下已是凡人天下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了,还说一半藏一半?他为百姓们着急啊!这魔皇假如出世,他们昭国离得远,不一定会立即被波及,但周国王都的百姓首当其冲,绝对凶多吉少,他无法坐视旁观。澹台莲州不高兴地问:“你要说就说,为什么要半遮半掩的?既然说都说了,干脆言尽其实。我真搞不懂你,你不要学那个岑云谏好吗?”不知道触及了白狼什么,它低下头去,依然不作声。澹台莲州没办法等它自己想通。他要是不知道白狼原来手握这么多线索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那就一定要全部逼问出来的。澹台莲州用了言灵之术,命令的语气:“变小!”白狼“唰”的一下缩小了,不停地缩小,缩至幼狼的大小,只比巴掌大一些。澹台莲州捏着它的后颈皮肉把它提起来面对自己,说:“我完全可以这样直接逼问你的,我不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我跟你是朋友。你虽然是妖兽,却不害人性命,你信任你。”白狼的红眸微微地闪了一闪,说:“我是妖魔,其实你不应该信任一只妖魔。”澹台莲州说:“我不是相信妖魔,我是相信你……”说到这里,澹台莲州自己先顿了一顿,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可以信任你。”澹台莲州好声好气地说:“小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用言灵术来命令你回答我。”他现在已经没几个能平等相交的朋友了,小白是仅剩的几个之一。白狼的内心似乎在挣扎,它咬紧了牙关,耳朵也耷拉下来,偏生还被变小了拎起来,叫澹台莲州用一双明澈的眼眸紧盯住。过了好一会儿,它才说:“你不要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澹台莲州爽快地答应下来:“好。”白狼想了想,再补充:“还是,让岑云谏不要来这里。”澹台莲州懵怔,问:“为什么?”怎么可能不让岑云谏来这儿?天底下能打万妖之首魔皇的就只有昆仑的仙君了吧?澹台莲州还没有托大到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他一个人,加上这城中的士兵,绝不够魔皇吃的。白狼不作解释:“别问为什么,警告他就是了。他不能来,其他昆仑弟子却是可以来的,让所有昆仑弟子驻守在周国王都四周,严防有妖魔入内。”澹台莲州欲言又止,干脆地说:“行。”不问就不问吧。有用就行。若是能齐心协力度过这一次难关,到时候再慢慢问,也来得及。澹台莲州想到一个最紧要的问题:“你知道魔皇什么时候出世吗?”白狼:“我不知道具体的日期时刻……但应该就在最近了,我能感觉到妖力的波动,已经快要破阵而出了。”澹台莲州沉思起来。他拔腿走向了仙像,一直走到了仙像的下方,绕着走了几圈,最后在仙像的双足之前停下脚步。仙像的一双脚下,一只脚踩着月亮,一只脚踩着太阳。澹台莲州低头看了一会儿,又抬起了头。时值黄昏,淡墨蓝色的天边,一轮昏黄的太阳即将沉没于天际线的背后,一轮月亮则已现出了浅浅的白。士兵们看见的场景便是:昭太子揣起袖子,呵出一口热气,立时被凝成一团白雾,然后笑了起来。如雨后初晴,云开月明。这么多天了,他们第一次见到昭太子这样开怀明媚的笑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叫他们都看呆了片刻。在广场上坐了三个月后,在冬天的第一场雪的前一日,澹台莲州回了行宫,向庆王提出写信回国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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