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莲州公子”这个名字念上去更好听,百姓们都更喜欢这个名字,澹台莲州原以为这个名字会渐渐被遗忘,没想到在他登基以后反而有越来越多的人这么说了。一般不会有国君长时间去其他国家做客,此时的通讯并不发达,假如有人趁这时候攻打他的国家就太危险了。就算是像澹台莲州这样有才能的君王,没有驻守在国内,想必也是远水就不了近渴吧?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人敢打昭国的主意。主要是,澹台莲州实在是表现得太过坦荡的,他玩到哪,故事就流传到哪,谁都知道他在哪里,接下去又要去哪里,他一点都不怕啊,再听说他还跟仙界的仙人有若有似无的关系,是不是他有什么手段千里传音呢?人们说着说着,还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半仙,白天做皇帝,晚上神游仙境,不然他怎么能够这般的清心寡欲、容颜不老呢?他每到一个国家都会办一些事,或是生意,或是文学,或是才艺,令人咋舌的是,即使撇开君王这个高贵的身份,他本身也是个多才多艺、出口成章的人,只要跟他说上几句话,你很难会不喜欢他。他还会给人介绍朋友,凡人朋友,仙人朋友,连妖魔都可以谈,天上地下,是不是没有他无法交谈的对象呢?而容国在十年前就收到过澹台莲州亲笔写来的信,他真心地夸赞了容王治国有方,听说容国有许多能工巧匠,他一直心向往之,那么,他是不是能派一些昭国人去容国学技术呢?当然,这绝对不是白学的,他给出让容王足够满意的“学费”,并且投其所好,他给容王送了礼,也给给楚问星送了。楚问星看了澹台莲州送来的半卷书以后纳闷了半天,这个新任昭王,跟他无缘无故的,怎么好像有多么了解他一样,竟然知道要用什么鱼饵来钓他呢?他分明知道这是个鱼饵,奈何饵太香,他不得不上钩了。楚问星心理挣扎了半天,终于按下了自己要成为一个“奸臣”的罪恶感,打算去跟他的表哥说一说这件事,结果一进宫,他还没斟酌好要怎么开口,就被他的容王表哥拉着手兴冲冲地说:看!有名的莲州公子亲手给我写信了!他说我敬佩我诶!美的直冒泡。根本不需要他劝。草稿都打好了,只是需要润色一下,正想把他照过来改一改来着。楚问星有时会想,仁义是可以装出来的,哪一国国君在上任的时候不说自己心善呢?日子久了,被捧得久了,怎么可能没点毛病,就算是他这个耳根子顶软的容王表哥生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但是,人能装一年,能装十年,装二十年吗?能从不破绽吗?能这样坚守本心吗?他以前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后来听说了澹台莲州,只能承认,似乎真的有这样的人。有人说,莲州公子的出现就像是开天辟地,光照在了大地上,这样的圣者万年不一定能出一个,无法想象莲州公子跟凡人一样会有去世的一天,要是他死了,世界就又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不知何时才能够重获光明了。可澹台莲州却强调说他是个凡人,只是个凡人,他正是为了凡人而作凡人,他永远不会升仙,只会做凡人的王。这些年间,国与国之间不是没有过摩擦,幽国有过几次内乱,但是都被平息下来,不用多猜测,所有人都知道多半是莲州公子的手笔。他极其厌恶凡人之间的战争,他时常会向人们发问为什么要向同为凡人的同胞刀枪相向呢?大家除了语言、服装、风俗略有不同,难道长得很不一样吗?既然长得一样,千年万年之前就是手足血亲,又怎能自相残杀?到周国时,周王傲慢,曾对他有过轻浮之举,但是也不知道莲州公子是跟他说了什么,听说周王当场脸色大变,甚至对他道歉,澹台莲州笑呵呵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天子您觉得我美,我不胜荣幸。”自此谈笑言和,又成一桩美谈。也有纵横家看不惯他,觉得莲州公子所做的是治标不治本,天下一统才是大势所趋,他至多能让虚伪的风平浪静保持到他去世那天,等他一死,一定天下大乱。这些都是没见过他本人的人,但凡去见了他本人,想要说服他的,不知为何,最犟的一个跟他谈了三天三夜以后也信服了他,观念大变,为他驱使。十年前。澹台莲州写给容王的回信中,说想要将容国的摘星台与昆仑的仙境连在一起,让仙人可以进出,天上之书与地上之书或许同出一源,他请仙人过去一探究竟。而后,他还亲自操刀写了一封募贤书,并不挂自己的名字,很乐意让容王代为发表,只要能够招到足够的人一道来钻研学问就够了,他不需要任何的虚名。然而,容王是个胆子小的人,他很怕到时候学问家们真的来了,向他问起,他答不上来,到时候丢脸是一回事,误了这凡人大事就不妙了。是的,即使他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君王,他也看得出来澹台莲州所图非浅,毕竟大家都是当国君,谁没有做过天下负于己身的大梦?于是,他回信给澹台莲州,表示:我不需要挂名,但是我希望能够到时候在史书里记上一笔,写上我的名字,把我和你写在一行,就写我和你是好朋友,我跟着你一起干的,可不可以?不日收到澹台莲州的回信:哦?容君,你我书信来往多年,神交已久,你我志同道合,都是为了千万百姓,我还以为我们早就是挚友了呢。给容王乐得晚上多吃了一碗饭。在容国,这十年来,早就有一些仙人秘密地进进出出了,大祭司楚问星也完全把自己泡在了藏书阁,没日没夜地看书,直到近来听说莲州公子要到容国了,他才把胡子刮了刮,准备一起去迎接。他的仙人同事却不肯放他走,见到刮了胡子的他,被吓了一跳,问:“无缘无故地,你要去做什么?这一篇文还没有解读出来,不可以出去玩。”楚问星道:“莲州公子来了,我要去拜见他,我将他请来,他知道很多,能为我们解惑。”昆仑弟子问:“莲州公子?你是与我们仙君结盟的那位昭国国君澹台莲州吗?”第200章 即使在修真界,昭国国君莲州公子也是一个颇有名气的人,他幼时似乎在昆仑学过两年艺,十岁就下了山,与现任的首席弟子岑云谏是同门同期,两人情同手足,听说当年岑云谏还偷跑下山去找过澹台莲州,后来两个人私下结盟倒也顺理成章。他们昆仑的祖训是不能和凡人有太多瓜葛的,更别说擅自结盟,一开始也有不少人对此非议,可是掌门力排众议保下了岑云谏,还接受了岑云谏的意见,数年前,在圆寂之前,更是掌门之位传给了岑云谏。所有人都觉得,以岑云谏的能力,一定能当上仙君,但他一直以自己年纪轻为由不肯去参加仙君试炼,说要等年纪稍长更有经验了一些再去。其实也没错,他才二十几岁,即便是在凡人之中也算是年轻的,更别说在寿数长达几百上千年的修真者之中。即便几位大长老催促他,他也不为所动,还乐意把名额给让出来,可惜,旁人都过不了试炼。如今全天下都在等着他去,只是他还没有去。在当上掌门之后,岑云谏选的第一批人并不是按照剑技,而是学问。虽然昆仑是个延承万年的剑宗,但是也不是人人都最好剑的,每一代总有那么几个怪人,疏于练剑,更爱看书,还以为不会被重用,没想到新掌门也是个怪人,专把这些人挑出来。而当掌门发话以后,也有人专门把自己关在书阁里,悬梁苦读,修真者本大多都天资聪慧,研究典籍不在话下。最后花了三五年工夫,选出来十个人。选出来以后门派内并不知道他们是去哪儿了,因为这些人全是原本没有党派的闲散弟子。对内,似乎是宣称他们是做任务了。其实不过是被送到了容国日以继夜地看书。没想到凡人世界的书也有这么多,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其中有许多似乎是与仙界的书相关联的,在这浩瀚书海之中,要把这些残本一册一册地找齐并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对于他们修真者来说,时间并不成问题,比起修行来,这可要清闲地多了,而且,倘若在其中发现一些法诀,掌门并不会禁止他们去练,想练可以练,先抄一份上交,工作完成之余想怎么样都可以。说实在话,比起去前线脏兮兮地杀妖,看书可太清闲的,他们几个都是胸无大志的,在这儿一混就过去了十年,跟王宫的凡人们都混熟了。只是这容国的书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以后,不免发现其中记载着一些在昆仑被抹去的密辛,搞得他们有时候也会担心受怕,等到时候要回昆仑了,他们的生死是否能够被保证呢?最近他发现了一本书,乍一看只是一本游山玩水的书,但写的甚是有趣,他本着不好好工作的精神看了又看,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书里写的地方怎么读着那么像是历任仙君就任的瑶光台啊?而且他怎么觉得这个书上写的意思还是在说魔皇魂中正是与仙格被封印在一起的,当仙君之格再一次被继承时,魔种也会复活,而当仙君死时,魔种也会同时被封印进瑶光台中。这也太可怕了。这是他一个小弟子能够知道的吗?他谁也没告诉,连仙君也不敢,只怕被杀人灭口。他先是把书给藏了起来,然后再去找楚问星。因为众人之中只有楚问星知道他读了这本书。他得叮嘱一下楚问星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别的,免得说漏嘴了招来杀身之祸。闭关读书小半月,他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听闻莲州公子要来,好奇之余又不由心想,遭了,那掌门大概也快来了,要是掌门问起他最近在研究什么,他该如何作答呢?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楚问星拉着他说:“你看看我,我今天看上去怎么样?邋遢不邋遢?”他回过神来,哈哈一笑:“你成亲那日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听说莲州公子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喜欢男子,你是想要得到他的青睐吗?可我记得他喜欢的是既有文学又身材强壮的男人。”因为常年不好美色,但是又实在是有很多人要给自己送美人,澹台莲州深深知道,但凡有一个美人被送到自己的面前,其背后就有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孩子被迫离开父母的身边,而且起先因为听说他喜欢美男子,便真的有不少男子开始梳妆打扮起来。他只好说自己是喜欢壮男,而后又补充说自己喜欢有学问的壮男,昭国的男人们便有一些为了讨好他而习文练武起来,渐渐其他国家也出现了一些这样做的人,后来又听说这样子的女子也受莲州公子的喜欢。就算不被送到他面前,强身健体、学文习字也不是什么坏事嘛。于是这七八年间,在昭国国内外都掀起了学文习武的风气。不知不觉之间,整片大陆、所有国家都在为他改变了。楚问星可真好奇莲州公子究竟是怎样的模样。当他见到的时候,觉得名不虚传的同时,他又觉得好像有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澹台莲州一见他就笑,与他问好,说到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时,澹台莲州笑着说:“兴许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所以才会这样一见如故呢。”一搭话,澹台莲州甚至知道他最喜欢的天气是什么,夜空之中他最喜欢的星星是哪一颗,太奇妙了。澹台莲州没有急着办公事。他去到容国藏书阁,先与昆仑弟子们见个面,见了面的第一件事就是套近乎,笑盈盈地说:“各位同门好,孤是昭国国君,你们也可以叫我作‘莲州’,我小时候也在昆仑练过两年,学得不甚好,没两年就下山回家去了,但是也算是你们的半个同门吧。你们是何时入门的,是我的前辈还是后辈?”放在当年,他对昆仑还是心存芥蒂的,总是没办法对昆仑弟子淡然处之,如今却不那样觉得了,都一样,正好利用他在昆仑待过的优势来亲近亲近呢。澹台莲州正在问年纪辈分,想要快速地拉拢一番,正这时,背后响起了一个颇为扫兴的声音:“你早已离开昆仑,又与我同盟,算是平起平坐,他们谁敢叫你师弟?”回头看去,果然岑云谏这厮。又开始了。澹台莲州悻悻地拢起袖子,脸上仍然笑容不减,为了托住话不至于冷冷砸在地上,他笑道:“尊者此言差矣,此‘师弟’非彼‘师弟’,又不是一定要还在昆仑才可以称兄道弟不是,既然我与仑昆有过一段缘分,那么大家便都算是有缘人不是?”众人纷纷眼光鼻鼻观心,压根不敢插进这两个人的对话之中。就算见过几回了,但是每次看到昭王莲州跟他们昆仑掌门谈笑风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岑云谏收袖落地,踩在尘埃上,他知晓这样会让澹台莲州觉得被尊重,才能够将对话进行下去。转眼又是数年。当被岑云谏抬眸望过来,凝视脸庞,没等他开口,澹台莲州自己先说了:“想说我老了是吧?我是老了。”天天不是赶路,就是准备赶路,他游遍了各国,人也变得黑了一些,出门时,他更喜欢自己骑马。偶尔还是会想念小白。尤其是在看到什么以前未见过的美景时,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小白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只是略微想一想。没有再见到小白,也让澹台莲州想通了,缘分一事,妙不可言,就算是一样的人重来一世先握时机,也不一定能够再续前缘,若得惜之,若失不悔。哪怕有一天他又遇见小白了,那也不是上一辈子为他出生入死的小白了。岑云谏忽地懊恼了一下,想,是因为上一世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吧,所以澹台莲州才拿这个来说事。他说:“你是凡人,十年对你来说可以变老很多了。我知道。”这两个人是在说什么?旁边的人不敢问,甚至不敢听,恨不得装成眼瞎耳聋。紧接着,澹台莲州又说出了更让他们一头雾水的话来。澹台莲州置之一笑,说:“行了,叙旧就到此为止吧,岑云谏,三十年又到了,希望这次我们都能活着。”什么三十岁之约?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明白。岑云谏颔首,随他步入堂内,道:“好。”说?怎么说?那位刚解读出禁书的弟子悄悄地走慢了几步,落在众人之后,绞尽脑汁地想等会儿要如何回答才能够应付过来,总不能直说当你成为仙君之时就是成魔之日吧,这不得当场被刺个透心凉。他还看了什么书来着?赶紧想想,说点没用的也行,先说点什么敷衍过去。正这时,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了下来。走神的他不小心撞到了别人,这才站住脚步,接着他们都分开来,他又慢了一步,刚想要躲到边上,岑云谏的目光已经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问:“你鬼鬼祟祟,在隐藏什么?”然后又看向他的袖口:“你的袖袋里放着什么书?给我看看。”第201章 弟子心中瞬时间大汗淋漓,正口干舌燥在想要如何应答,还未等他回答,掌门又来了一句:“你最好立即交给我。”他如芒在背,别无他法,提出希望在私下与掌门商谈。岑云谏一口答应,结果还带了个昭王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