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够毁灭也好,既然世界上的谁都杀不死成为魔皇的他,那他就将自己的全部献祭给天道,还能换来澹台莲州的重生。对他来说,也算是一场得益的交易。死对他来说求之不得。他眼见着他面前的天道张开手,手心钻出一团白色的雾气,缠上了他的身体,渐渐将他完全包裹住。岑云谏淡然地闭上眼睛。……岑云谏是被疼痛唤醒的。好痛,好痛,他是在代替澹台莲州承受惩罚了吗?成功了吗?还是失败了?岑云谏感觉自己躺在地上,浑身疼痛让他无法动弹,他想要驱动灵力,可是一丝一毫的灵力也察觉不到了。好痛。稍微动一下就好痛。光是艰难地睁开眼睛就好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视野起先是一片模糊,然后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一片黑暗,还是一片黑暗。他在哪儿?他回到人间了吗?没有光?他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能够看清周围的物事,所有草木都有着淡淡的光芒,与他以前所见到的世界不一样。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听不清晰。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明显。“嗬……嗬……嗬……”好像有野兽的喘息。是在他的附近吗?在哪儿?岑云谏循着声音的方向努力地抬起头来,却听见那喘息声更加粗重了,随即他也感觉到胸口一疼,呕出血来。“嗬嗬、嗬嗬……”……嗯?他僵住了。“嗬、嗬嗬……”声音好像是从他自己身上传出来的?他在发出野兽的声音?起身的动作让鸟兽被惊散。岑云谏听见有人在说话:“白日星现?!”“有大妖出世了。”“怎么回事?”“都围在一起开什么小差?”“可是有大事。”“有天大的事跟我们灶下的小修者有什么关系?”“也是哦……”“都散了,回去做饭,继续干活儿。”岑云谏从还未完全冷却的尸山中挣扎着爬了出来,一个穿着昆仑道服的修士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与他对上眼神。岑云谏不认识这个修士,看他身上穿的土色衣服,应该是最低级的昆仑弟子,对方两只袖子卷起,手上不是拿着剑,而是提着一把砍刀。毕竟是在厨房,还是砍刀更好用。岑云谏大概知道这个地方,昆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辟谷的。但他从没有来过,自从他筑基就不需要这样进食了。修士提着砍刀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皱眉纳闷地说:“怎么还有没死的。”毫无疑问地,这是在对他说。岑云谏难以相信。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动了起来,没空再去想更多。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他发热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唯一一个念头。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似在威胁。修士笑了:“你这孽畜,死到临头了,还敢凶我?看我不把你的皮给剥了。”岑云谏眼前一黑,喉头一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孽畜?孽畜?是在叫他“孽畜”吗?他竟然被叫作了“孽畜”?他究竟变成了什么?他记起来了。他与天道做了交易。天道可以给予澹台莲州重生的机会,但他要付出代价。他以为代价是他的性命,这并不足惜,却没有想到是让他坠入妖魔道,让他彻底变成自己最厌恶最鄙夷的妖魔之躯。还不如杀了他。还不如杀了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掌门让大家都去青云台。”“什么事啊?”“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无非是刚才白日星现呗,出现在我们昆仑了可是大事。”提着砍刀向岑云谏走来的修士停住脚步,他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白狼,自言自语:“看你也活不长了,应该不用我白费力气,等我回来再慢慢收拾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呢?干脆给他一个痛快吧。趁他的神志还没有被妖魔低级的杀欲占据。杀了他,快杀了他吧。然而,他痛苦的呜咽却只惹得对方的可怜与嘲笑,觉得他很好玩,甚至把砍刀给收了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天道在跟他开一个怎样的玩笑?灶下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他自己和一堆待处理的妖兽尸体。他要做什么来着?……对,澹台莲州,他要去找澹台莲州。先去找澹台莲州。还不能死,他得先去看一眼澹台莲州是不是复活了。没人比他更了解昆仑,他知道昆仑的每一条道路。虽然如今他灵力低微,但只要屏息隐藏就不会被发现。澹台莲州……澹台莲州在哪儿?要找澹台莲州。他向天南小筑静悄悄地找过去,或许是因为没有昆仑弟子会想到在这种腹地居然会有妖魔,加之他妖气又淡,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他躲在树丛里,听见有昆仑弟子在交谈:“你听说了吗?那个凡人走了。”“哪个?你该不会说的是跟仙君成亲的凡人吧?他走了?”“对,就是他,昨天仙君出发以后,他好像就下山了。”“早该走了,他一个凡人留在昆仑勉强什么?”澹台莲州下山了?走了?怎么可以走?不应当由澹台莲州来拯救苍生、拯救昆仑吗?怎么可以一走了之?他循着澹台莲州的气息,离开了昆仑,来到了昆仑外的世界。这个世界跟他所认识的大不一样,变得危机四伏,他几乎寸步难行。还没有愈合的伤口散发出的血气引来了其他妖兽,它们眼中冒着荧荧的绿光,流着唾沫看着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够在他倒下的尸体上餮宴一番。以前岑云谏是完全不把这些小妖兽放在眼里的。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这些小妖兽的爪牙下艰苦地寻求一线生机。他还能嗅到澹台莲州的气味。见了澹台莲州再去死吧。他想。他终于见到了澹台莲州。好多妖兽啊,多危险啊,他得保护澹台莲州,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扑了上去。澹台莲州发现了他。澹台莲州拔出了剑。……是要杀了他吗?失去意识的他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