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从废墟中缓缓起身,除了苍白皮肤上的灰烬与泥土之外一丝不挂,他看著如同虚空般黑暗的无日天际,看著他几如废墟的钢铁摇篮,蒸气从破裂的金属管裂痕内涌出,让视线变得模糊。
他的苍白脸庞并未显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的看著地平线。
一座城市,一座满是高塔和烟囱的城市,街道上散发出的昏暗的微光依然如同灯塔般照耀著周围的黑夜。
男孩的第一个反应是感到不可思议,接着又感到兴奋,他的双目瞪直而且心跳加速,他本能地了解到他能在那个远方充满著亮光的城市找到他的同类,这个想法令他伸手找了件武器,白色的手指抓住了一截金属碎片,表面是冰冷的。
手中传来的刀刃触感让男孩年轻且毫无伤痕的脸庞上露出了第二个表情。
他露出了笑容……
昏暗的巷口枪声不断。
不论他们多努力都永远不可能抓到他,男孩是黑幕上的模糊污点,来自街头上的阴影,当他奔跑时,他破旧的鞋子几乎不曾踏及地面。
枪火追逐著他,子弹就如同虫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狞笑得更厉害,跑得更快了。
穿过街角进入小巷,他跳上肮脏的排水管,男孩将苍白的双手收入口袋,用肮脏的黑发遮住脸庞并且屏住了气息。
他等待著,化为一个独一无二的阴影,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追杀他的人慎重的以团队前进,他们的口气就如同有毒的水塘,而他们的皮肤则散发著他人血液的味道。
有些往左而有些往右分开,但所有人都奔向将小巷变成沼泽的那个水洼。
男孩试著不笑出来,他们留在泥泞上的足印使得追踪这些人变成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件事。
其中一人留在小巷内,根据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狂飙的心跳,男孩不必看就知道那人肥胖臃肿的身躯使得他被那些可悲的同夥们给落下了。
男孩睁开眼睛,移动了双脚离开阴影,他让手中的刀刃反射一旁的街灯的亮光。
男人转过头,正好看见了骨瘦如柴的男孩那带著狰狞笑容的脸。
他的尖叫声引回了他的同党,其中最快的人只花了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就赶回巷口,当他们赶到时,男孩已经不见踪影,而那个属於他们团体的肥胖男人则躺在浸染了温热血液的排水管上,所有的手指都被割掉而脸也被剥的见骨。
他饿了。
他知道他可以打劫死者,拿走他们身上的硬币和钞票去买些食物,他也知道他可以乾脆直接从街头小贩那儿偷走食物,拿走那些水果和温热的面包,他很迅捷,绝不会被抓到。
男孩的胃绞痛著,已经蜷缩成一团,咆哮著对食物的渴求,上次当他感受到如此饥饿时他喝下自己的鲜血,这稍稍减缓了痛苦,但只是让他更为虚弱。
老鼠对他来说已经不够了,他需要更多,他几小时前抓住了一只,但他需要用老鼠来当陷阱的饵,他耗尽了全身的力量来抵抗那将这可悲鼠辈吃的筋骨不剩的诱惑。
终於,一组三只野狗出现了,每一只都比前一只更猥琐更肮脏。
它们在巷口咆哮扭打著,争夺男孩所放在空地的死老鼠诱饵。
他的牙齿打颤,舌头被温热的唾液所包覆,男孩拿起刀奔跑了起来。
下一刻,一个黑影覆盖住了他。
这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下。
他看著脚下的城市,蜷缩在屋檐的边缘,弓著身子将自己伪装成一旁那丑陋而怪异的雕像。
他的黑色披风单薄得似乎没有任何抵挡严寒的希望,面罩后是一双如宝石的般的纯粹黑母,不带一丝杂色。
下方的领地属於那些在脸部有著红色泪珠刺青的男男女女,人们通常会避开他们的地盘,但是今晚,尖叫将他吸引的更接近。
他曾警告过他们不止一次,他警告过他们只要敢踏入这个城市中的光明之地,就要付出的代价。
但他们还是来了,成群结党,以杀害邻近社区的人并将妇女绑走为乐。
不,不能够再忍受下去。
冷漠的男人从屋顶一跃而下,凭著一双手就沿著石墙往下移动,他的靴子随著他以幽魂一般的步伐轻轻落至地面,前去了解为何他的警告被忽视了。
他们在标志著领地边缘的废弃工厂内留下了哨卫,他从破损的天花板跳下,来到了第一个人—一名带著一只肮脏猎犬的男人—面前。
哨卫转过身举起枪,但男人从手肘处打断了他的手,并用玻璃的匕首刺穿了他肮脏的手掌。
狗咆哮著,往后退开,露出利牙却不愿意打斗,男人看向它,眼神睥睨并露出了自己的利牙。
猎犬哀鸣吠叫着逃跑了。
在神秘的男人离开前,他将那名哨卫打昏捆绑在铁栅栏上。
或许将警告信号放在帮派的领地内效果会更好,他这次会留下十个、甚至二十个。
如果这次没有用,下次他会留下四十个。
忏悔声对他宛如天籁,枪响则像是笑声,悲叹和痛楚则是他人生中的诗歌和合唱。
这并不是因为他很享受这些,而是在这城市里,这些就是他仅能听到的声音,这些声音就如同母乳一般在他年幼时滋养了他,就在腐朽城市的哭嚎声之中他成长为人,然后成为在人之上的东西。
他们用文字纪录他,他并不是很在乎,但他还是从报纸的只字片语中观察着。
一个复仇的灵魂,他们是如此称呼他的。
来自无法时代的残酷回音,潜行於城市,一个来自於旧时代的夜晚街头骑士,他们先是替他冠上了一个名号,好让他们的恐惧有一个称呼,很快的名号就成了诅咒——黑骑士。
他潜行过教堂,穿过那供奉着凯蒙雕像的大厅,无声地潜伏於那弯曲穹顶之上。
远离任何灯光可以照到的地方,主教占据著这个从信徒手中欺骗来的圣所。
他从他们身上榨取金钱、自由和鲜血,他夺走他们的幼童、控制他们的生命,只为了换取他名号下的暧昧保护。
对于那些盘据街头和巷弄的霸主与女王,那些会和他做出同样事情的人的保护。
人类如此脆弱让这个男人感到悲伤,他们看起来与用来看守他们家园的野狗没有任何差异,除了体态上的差异之外,他们同样受到殴打,并穿著同样的束缚。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肩膀被工厂主们刺上数字刺青,压迫成为合法的奴隶,或乾脆在街上成群的流浪,靠著胁迫和暴力夺取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