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铭,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谢少游一掌拍在常铭肩膀上,“这身手说是以一敌百也不为过吧。”
谢之霖也笑着点头,那日他们三人拦着追兵,常铭单骑上前,手持长刀,所向披靡,直杀得根本无人敢上前。
“你们不知道,那天有个小兵看见常铭提刀赶来,吓得回头就跑。”谢少游仰天大笑,边得意地看向沈朝,“常铭,不世之雄才,男子中的典范。”
常铭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古怪,但仍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沈朝的视线定格在了常铭,他今日穿了一身鸦青圆领短袍搭半臂,更显几分身姿矫健,其下蓬勃的力量感更是令人心折。
不过,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待她一会儿试他一试,沈朝心情愉悦了起来,若是果真如她所想,那就太有意思了。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也该赶路了。只不过她的马在出清州城的时候不幸殒命,如今只好和人共骑一马。
这不正好是一个试探的好时机吗?沈朝眼珠一转,心中已有一条计策。
李昱牵着马走过来,晨曦落在这一人一马。即便一夜未眠,李昱今日依旧看起来容光焕发。他很自然地走到沈朝身边,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下一刻李昱递缰绳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因为沈朝的目光紧紧停留在常铭身上,根本都没注意到李昱的动作。
她径直走到常铭身边问:“可愿意载我一程?这位不世之雄才,令我钦慕已久。”
沈朝笑得肆意,还故意咬重“雄才”二字。
常铭脸色变了变,李昱攥紧了缰绳。
迟钝如谢少游都感觉到了空气弥漫的刀光剑影,身上凉飕飕的。
千万不要答应,千万不要答应,谢之霖在心中疯狂祈祷。
“好。”常铭竟答应了,伸手将沈朝拦腰抱上马。沈朝大笑起来,在常铭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两人看起来好不亲密。
沈朝还勾勾手指,于是常铭便顺着她的意俯身去听,沈朝不知说了什么话,常铭先是惊讶而后冷淡的脸上竟多了几分笑意。
“哈哈,看起来还有几分般配,郎才女貌的。”谢少游摸着头随口道。
他这话本来是想缓解一下气氛的,谁知出口之后身侧寒意几乎要把空气都冰冻起来。
谢之霖都不敢看李昱的脸色了,忙伸手去拉谢少游的衣袖,示意他不会说话就闭嘴。
沈朝沉浸在欣喜之中,都没怎么注意那边的情况。就在刚刚她低声试探:“常姑娘,好身手。”
她一直就有些怀疑,尤其是今日常铭听到谢少游的夸赞之时神色变得古怪,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看到常铭有明显的喉结。
但实在是因为常铭寡言少语,又身长八尺,因为偏西域的容貌而深邃许多,也难怪他们都误认了。
这么好的身手,还是女子。
为她所用岂不美哉?
沈朝已经在思索着给自己攒一个班底了,若是能将常铭拉拢成她的人,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想到这里,沈朝更兴奋了,喋喋不休与常铭说起话来,是拉近关系,也是多了解几分这位日后的大将。
是的,大将。依沈朝的眼力,再靠一点运气,常铭必然能成就大业。只不过这点运气,沈朝也可以给她,那最少也算个知遇之恩。
谢少游看见这幕都忍不住咂舌:“这才相识没多久,就聊得这么来了?”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能说话啊。”谢少游冲着沈朝喊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懂不懂啊?”沈朝冷笑一声,“我如今不缠着你家世子了,你还不偷着乐?之前给你怕的,生怕我占了你家主子便宜,如今还不好?”
谢少游一时语塞,张嘴正欲辩驳。
“驾——”李昱骑着马从谢少游身边飞速而过,扬起一片沙尘。
这是心情不好?跑那么快作甚?沈朝指着那道一骑绝尘的身影问:“他这是怎么了?”
谢之霖僵硬地勾起嘴角,内心呐喊,这话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直到天色渐晚,他们才找到地方歇息。为了躲避追兵,他们故意走的是崎岖小道。沿途更别说遇到客栈了,只能勉强找到有水源的地方歇脚,然后又啃起难吃的干粮。
本来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常铭提着一只野兔回来,沈朝见之心喜,正好加餐了,若能吃肉,谁想吃那干粮。
几人围着火堆坐下,沈朝边烤着野兔边和常铭闲话:“你不是清州的本地人吧。”
常铭点头:“之前高烧过一次,许多事情记不清了,只隐约有些记忆,有大漠,孤鹰……后来受客栈掌柜收留,就留在清州城了。”
沈朝点头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燃烧的焰火印衬着沈朝言笑晏晏的面容,火堆的一边如盛夏般温暖,另一边如寒冬般凛冽。
李昱蹭地站起身来,这动作突兀得让沈朝都停下了话头,他这是又怎么了?这脾气怎么有些阴晴不定的?
沈朝拽下一根兔腿递给他:“尝尝怎么样?”
他今日都没吃干粮,她不信他现在还不饿。虽然不明白他今日心情这么不畅,但是送吃的总该没错,没人和吃的过不去吧。
沈朝又补充道:“我亲手烤的,常铭亲自猎来的,放心吃,非常美味。”
李昱忽地笑起来,沈朝心想这下稳了,总该消气了。
“既然是他亲手猎的,如此美味,你留着,自己慢慢享受吧。”李昱看她之时眼里仿若泛起层层薄冰,而后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她都主动送亲手烤的兔腿了,还专门挑了最肥美的一根,他究竟在发什么脾气啊?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沈朝纳罕道,这幅模样倒是和初遇之时有些相似了,刺得人有点疼,莫名其妙。
谢之霖两头望了一眼,一跺脚忙去追李昱。
李昱回来之时已是深夜,火堆也几乎熄了,只偶尔爆出几颗火星。
沈朝在火堆边打着瞌睡,自从受重伤以来,她的精力就有些不充沛。见李昱终于回来,沈朝舒了一口气,又把她特意留下来的兔腿递过去。
“我特意留的。”沈朝强调道。
李昱只坐下来静静望着她,也不说话,他只想等沈朝一句话,一个解释。
沈朝不知道李昱在等什么,但很明显地误会了,这是要等她亲手喂?沈朝一扶额头,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沈朝将肉撕下来塞到他的嘴里:“这下不用脏你的手了,我周不周到?”
“你对他也这样吗?”李昱半晌才缓缓开口。
什么他?哪个他?沈朝被气笑了:“皇帝都没这个待遇,你也是头一份儿了!”
李昱的眉眼一瞬间舒展开来,接过沈朝手中的兔腿,也不顾脏不脏手,慢条斯理地将肉都撕下来而后喂到沈朝口中。
“你最近还在养伤,多吃一些。”李昱低垂着头专心做这一件事,“不要拒绝我。”
做罢这一切,李昱拿出锦帕仔仔细细地将手指擦干净后对着沈朝道:“伸手。”
沈朝把手伸出来,他就拿锦帕将她手上所沾油污也细细地擦掉,像在做什么最精贵的活儿。他不带刺的时候是真的柔软得令人难生怨气。
沈朝问:“你今日为何生气?”
他反问:“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毫无头绪。”
“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人?”李昱很耐心地问。
“这很重要吗?”
“如果你我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不会生气。如果是并肩作战的同伴,我也不会生气。可如果是……”
李昱停了下来,半句话咽在喉咙之中,只留下最后一句,“我会生气。”
“是什么?”沈朝问。
李昱不回答了,只道,“你的伤口该换药了。”
沈朝毫不在意地随口道:“这无所谓,让常铭帮我换就好。”
偷听的三人哽住了,向来对此种事不敏感的谢少游都喃喃一句,“这是她应得的。”
谢之霖心道,世子好难,真的太难了。
“为何?”李昱的掌心都被掐出深深的印迹,唯有如此他才能强迫着自己只问出这一句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吗?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怎么也比不过和常铭的短暂相遇。
什么为什么?沈朝理所当然地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上次那是情况紧急要止血,这次又不着急。再说了,主要是怕她自己忍不住,对他图谋不轨。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分明都是借口。李昱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她,紧抿着唇,从齿间挤出一句:“那为什么独独他可以?为什么他是你的特殊对待?你就,那么,那么喜欢他吗?”
喜欢?什么跟什么?上个药跟这个有什么干系?
“那当然是因为常铭她是……”沈朝的话卡在了半空,突然灵光一闪开窍了一般。
他平常那么聪明,眼睛又那么尖,竟然到现在还没发现吗?所以他今日一直生气是因为——吃干醋!
沈朝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怪不得那么阴阳怪气,怪不得带刺的扎她一身。
她忙起身拉住李昱的衣袖,李昱猛地甩开就要离去。
沈朝向前跑了几步,回身拦在他的身前,脸上尽是笑意:“你吃醋了?”
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笑,李昱袖口下的指尖都在颤抖,他的在意,他的难过在她面前似乎都只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玩笑。
“是,我吃醋了又如何?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任何决定,难道我连自己生气的权利也没有吗?
“难道我就卑微到任由你如此践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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