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完王城的当晚, 国王在船上举办了晚宴。
德马克三面环海，无论是皇家教堂还是王宫都建在离海不远的地方，所以在船上举办宴会也是贵族们最为常见的娱乐活动之一。
国王特地选了一艘宏伟华丽的船，排场极大, 以彰显德马克的繁荣。
为了招待弗雷德王子, 甚至还在远处海上放了烟花。
“真漂亮。”
弗雷德王子很捧场地称赞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烟花了。”
这也能夸？
偏偏国王还很吃这一套。
格蕾丝无语地叉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勉强看在今晚美食的份上原谅两秒国王陛下。
而多莉斯怔怔地看着远方海上绚烂的烟花，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她曾经也见过一次人类放烟花。
那个时候她还刚成年不久, 和姐姐们在一起探出海面的时候看到了远处能照亮了半边天空的金色烟花。
第一次见时，她还被这巨大的响声惊到钻回水面下，慌慌张张地问姐姐：“那是什么？火炮吗？”
“啊，是人类的烟花。”
人鱼姐姐笑了笑，虽然不太清楚原理，但还是努力为多莉斯解释说, “嗯……听说是一种人类庆祝时会放的烟火。别害怕, 多莉斯，那伤害不到我们。”
在姐姐们的保护下，多莉斯才敢重新探出头。
她捂着耳朵, 看着盛开在天空的烟花，很快就看入了神：“好漂亮哦。”
那次烟花并没有放很久, 几分钟后海面就归于平静。
多莉斯一开始不敢看，等结束却是最后一个恋恋不舍地钻进海里的，那个时候, 她惊叹于人类神奇的创造力。
现在回想起来, 那也许是她对人类世界向往的开始。
不过此时此刻, 多莉斯看着美丽的烟花, 却忍不住想起姐姐们。
不知道她们这次是不是也钻出海面，在她看不见的、大海的某个角落，探出头和她一起看到这场烟花。
虽然在格蕾丝身边很开心，但是，我也好想你们啊。
烟花放完后，宴会继续，国王请了表演歌舞团队为晚宴增加乐趣。
在音乐声中，格蕾丝吃饱了，也不太想听弗雷德继续恭维国王，于是放下手中的餐具，想去透透气。
她安安静静地起身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从船头一路往船尾的方向走，只有陆斯恩陪伴在她的身边。
而在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陆斯恩耳朵动了动，上前两步靠近了一点格蕾丝，轻声说：“殿下，有人悄悄跟着您。”
格蕾丝却没有紧张，也没有加快脚步，边继续走边轻声回问：“你能知道是谁吗？”
陆斯恩是优秀的骑士，侦察能力一流。
即便对方似乎不想让他发现，他观察了几秒后，也很快用余光判断出来：“是弗雷德王子。”
弗雷德王子？
他跟着自己，是想和自己说话，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格蕾丝声音很低：“你确定吗？”
陆斯恩：“我确定。”
“好。”
格蕾丝忽然牵住了陆斯恩的手，拉着他走到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
陆斯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开，却又不敢违逆格蕾丝公主的意思，只紧张道：“殿下，您——”
“陆斯恩。”
格蕾丝握着他的手，耳朵却听着四周的动静。
她仰着头，看着他，以周围几米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很喜欢你，所以无论其他人怎么说，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
陆斯恩当即僵住了。
好半天，他才轻声说，“殿下，他走了。”
他能猜出来，公主殿下是有自己的主意。或许是想借此机会逼退弗雷德王子的追求。
可是……
“您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
陆斯恩的心跳怦怦跳，有点分不清是因为担心弗雷德王子发现，还是因为格蕾丝刚刚说的话令他晃神。
“肯定会被发现的。”
格蕾丝却笑了，很镇定道，“我就是要让他发现，随后看出他的反应。”
从昨天交换之盒里试出来，弗雷德王子并不喜欢她。
如果只是出于救命之恩和礼貌才对她好的话，那么即便发现她心有所属，应该还是会维持同样的态度。
如果他更改了反应，那就说明他的确是有其他目的。
当然，这么做的主要目的，确实还是为了让他重新考虑联姻对象，毕竟以他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强娶一个和侍卫互通心意的公主。
“不过，虽然是试他，但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格蕾丝踮脚，在陆斯恩耳边轻声说。
在夜色里，格蕾丝能看见陆斯恩脸红了。
“……我知道。”
陆斯恩又有点不安说，“可是殿下，如果他揭发了我们……”
万一弗雷德王子是个坏人，将这件事情捅了出去呢？
如果连累公主的名声受损，他简直万死难辞其咎。
“我倾向于不太会，因为这对他没有好处。毕竟这是在我的国度，他只是个客人，而且目前来说我还算是他的恩人，他对我应该没什么敌意。”
格蕾丝又说，“你放心，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会想办法的……反正肯定不会让我父王惩处你的。”
陆斯恩想说他的性命不要紧，公主殿下的名声更重要，但是看着格蕾丝的眼睛，他又觉得，或许自己对公主殿下来说，也很重要。
“嗯。”
他说，“我相信殿下。”
撞破了格蕾丝和身边侍卫告白的弗雷德王子脸色阴沉，回去的一路都有点魂不守舍。
“殿下。”
他的贴身仆人追了过来，轻声问，“您还顺利吗？”
“不，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弗雷德王子咬牙说，“我真没想到，格蕾丝公主……居然会喜欢她身边的侍卫，她……她身为一国公主，这简直难以想象！”
难得今天来了海边，还放了烟花，气氛刚好。
他原本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假装因海而触发回忆，和格蕾丝公主聊一聊他们的初遇。
多么浪漫的打算。
结果却没想到撞见了格蕾丝公主和她身边那个卑贱的侍卫表达爱意。
难怪。
难怪他之前就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对劲。
说不定他们早就互通了心意，真是不知廉耻。
弗雷德王子的脑子很乱。
他出发前就被父王交代了，此次他来德马克拜访交流，其中一个重要目的是联姻。
只是近年来他们国家国力式微，国王年老，统治日渐昏聩，国内甚至有几处爆发了饥荒和小规模的暴动，所以他一定得娶到国力强盛的德马克的公主，然后借此机会增加他们国家的实力。
父王老了，能力有不足，如果顺利的话，他也许能够提前登上国王的位置。
只是两国隔着一片海洋，平时往来不算特别频繁，他并不清楚德马克知不知道目前斯威格国内的情况。如果知道的话，他们或许不愿意将公主嫁过来。
但弗雷德王子认为自己有胜算。
因为当初他是在皇家教堂被救起的。
救他的女孩身份高贵，极有可能就是公主。
果然，来到这里后，他就知道他猜对了。
格蕾丝公主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
首先，格蕾丝公主救过他，有救命之恩的缘分在，她对自己肯定有点感情。
再者，格蕾丝公主一直都在教堂学习，又没有见过什么外男，这样圣洁单纯的女孩，只要自己对她殷勤一点，她绝对会喜欢上自己的。
只是弗雷德王子没想到，她居然会喜欢上自己的侍卫。
地位悬殊，身份差别，她怎么能喜欢上自己的侍卫！？
弗雷德王子握紧拳，语气里不自觉带了愤恨：“真可惜啊，难得国王陛下这么喜欢我。”
这些天来，他小心翼翼地讨好国王，就是为了能顺利迎娶公主。
没想到在格蕾丝公主这里翻车了。
仆人想了想，压低声音说：“但陛下不可能让她真的和侍卫在一起，如果您用这个作为把柄……”
“不。”
弗雷德王子摇头说，“不，我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妻子，只有全心全意地爱我，才能为我着想，将来才能帮助我，将德马克的信息、资料、资源，都带来斯威格，成为我的助力。”
他叹一口气，“斯威格，还是太小了啊。”
他需要拯救他的国家。
所以一定要娶到一个有用的妻子。
仆人又建议道：“艾丽卡公主怎么样？”
“艾丽卡公主……”
弗雷德王子想了想，说，“我和她接触不多，但感觉还不错，是个大方体面的公主。”
他有些迟疑说，“只是国王一共就只有这两个女儿，艾丽卡公主原本也许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如果我求娶的是艾丽卡公主，国王陛下或许并不愿意出嫁她。”
仆人却道：“但如果您娶走了艾丽卡公主，继位的就是格蕾丝公主了。您都说了，格蕾丝公主爱的是侍卫，可以想见她并不是一个聪明人。如果国家真的落到了她的手里，那未来的德马克就不再是斯威格的对手了。”
德马克的土地，资源，经济文化，都是他所想要的。
弗雷德王子的面色转阴为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我的确该转换一下思路。”
将艾丽卡公主从备选提到正选，也不是不行。
“对了，殿下。”
这位仆人又小声说，“您或许还记得，格蕾丝公主身边有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孩。”
弗雷德王子想了想，想起来了；“哦，那是她捡来的孤儿，长得的确很美丽，但是对我们没有用。”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被她的美貌震慑了一下，还以为她也是公主，或者至少是个贵族，没想到是个公主收养的小孤儿。
这对他来说毫无价值。
“我知道，她只是公主殿下收养的孤儿。”
仆人说，“正因如此，她的身份和侍女差不了多少。如果您的婚事顺利的话，能否请国王将她赐给我？”
那样的美丽，任何人看了都会为之心动。
弗雷德王子也没在意，只笑了一声：“行啊。”
下一秒，他很快皱起眉头，“——谁？”
他刚刚听到了有什么撞击的声音，骤然紧张起来，说，“是不是有什么人，你去看一下。”
仆人过去查看了一眼，四周无人，只有船边有溅起的水花漩涡。
他回答说：“可能是什么鱼或是海豚撞在了船上吧，没事。”
……
格蕾丝回去后，本来想观察一下弗雷德王子的表情来判断他的想法，但是她很快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多莉斯不见了。
她是跑去哪玩了吗？
但是多莉斯一向乖巧，在人类世界里无论做什么都会向她打报告，应该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就离开。
格蕾丝觉得有些不妙，对陆斯恩说：“去找一下多莉斯。”
没有收到世界线崩坏的警告，至少她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船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能去哪里呢？
只是没想到，格蕾丝和陆斯恩将船都快翻遍了，还是没能找到多莉斯。
最终，在格蕾丝快要感到绝望的时候，却在船边的沙滩上发现了一个躺着的、浑身湿透的红发女孩。
“多莉斯！”
格蕾丝懵了懵，随即毫不犹豫下了船，跑到沙滩上。
她的皮鞋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非常不好走，格蕾丝毫不犹豫地丢掉鞋，跑到多莉斯身边，跪在一旁，试了试多莉斯的呼吸，确认她还活着、甚至醒着后松了口气，为多莉斯擦了擦脸上的水，喊道：“多莉斯！多莉斯！你这是怎么了？”
“……格、格蕾丝。”
多莉斯像是呛到了不少水，刚开口就猛烈地咳了起来。
她胡乱地抹了抹脸，扁扁嘴，想说什么，出口却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随即扑进了格蕾丝的怀里。
“……我错了，格蕾丝。”
她抽泣道，“我太笨了，我就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喜欢上王子殿下。”
“因为从一开始，王子殿下就不可能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