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宴:“……”他犯愁地看着那团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脏器的红色冰坨子,犹豫再三后,与小狼打商量:“这你们吃,我吃这个,你看好不好?”说着,顾承宴割下块烤得焦黄酥脆的肉,用小刀叉起来在小狼面前晃了晃。小狼一声不吭,只目光灼灼看着他。顾承宴只好给肉送进嘴里,鼓起腮帮嚼了嚼。见他这样,小狼才嗷嗷叫着低下头去,咔嚓咔嚓嚼得起劲。大白狼则在院门口趴下,脑袋枕到前爪上。顾承宴还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动物,嘴角微翘,忍不住盯着那小狼多看了会儿——连吃四个冰坨子后,小狼吃饱了,它舔舔嘴看顾承宴一眼,又转头冲大白狼嗷嗷叫。大白狼动动耳朵,见小狼已跑到一旁的雪地上洗脸、蹭爪子,这才敢凑过来狼吞虎咽。顾承宴看着它们,想起来拉旺给他讲过,说狼群上下等级分明,捕猎时分工合作,得到猎物谁先吃是很有讲究的。原来——他好笑地屈指敲敲额角,刚才大白狼是给他当做同类了?而且,还是等级高于它的那种同类。所以……要等他吃过才敢吃?顾承宴忍不住好笑,给小羊羔翻了最后一次面后,就试着与那头小狼聊天:“所以,你能听懂我的话?”“那——昨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两位呢?要不把它们,还有你们族群的大家一块儿叫来?”他指指院里的食物,摊了摊手,“太多了……”小狼停下蹭前爪的动作,认真看着他。顾承宴想了想,又点点身上的熊皮袄,“还有……呃他、请他也过来吧,我有话想对他说。”小狼瞧了眼熊皮袄,黑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它嗷呜叫唤两声、一溜烟跑回桦树林中。没多一会儿,竟真给整个狼群叫了来:加上白狼,顾承宴数了数,合共是十一头,它们整齐来到院外,一排排乖乖蹲坐。但他也记着——那日与雪山狼开战时,少年分明带来了十五头狼,如今怎么少了几头?而且,少年也没出现。顾承宴略有些失望,正准备转身与狼分肉,却突然发现面前的雪地上投下一片阴影。下一瞬——一条结实的小臂横过他的腰腹,同时,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少年毫不客气地将脑袋搁到了他肩上。顾承宴一愣,下意识想扭身挣脱。但他才一动,少年就不满地哼哼,更用两只手用力圈住他,半点不让他动。而跑了一圈回来的小狼,见他俩抱在一起,竟翘起嘴角,一蹦一跳蹭到大白狼身边。大白狼在少年出现后,就没敢再动一下,头耷拉着、眼神躲闪。小狼过来它也不躲,就那么忍气吞声地任凭小家伙在它身上踩来踩去。最后更侧躺下来,任由小狼枕靠在它肚子上。小狼将自己的四爪都藏进白狼的长绒毛里,满意地踩两下后,眯起眼睛、准备小憩。而大白狼伸出舌头舔舔小狼的头腭、嘴巴,将它圈到怀中后,也将脑袋扎到小狼颈侧。顾承宴:“……”他怎么、怎么觉得它们的动作……跟自己和少年这么相似呢??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少年,发现他正盯着那头架在火上烤得焦香流油的羊羔发愣。这是想吃?顾承宴挣不脱、干脆不挣了,只用肩膀拱他脑袋:“羊肉刚烤好,吃不?”草原牧民很少用筷子,大多是直接用手抓着牛羊肉、面饼果子吃。顾承宴转转掌心里的刀,正准备比划上羊腿给少年切,少年却突然皱眉、翻腕就夺了他的刀。“你想自己……”他话还没说完,少年就反手给那柄小刀扔了出去,而且还很用劲地钉到了院门上。叮——顾承宴拧起眉:这破孩子又发什么疯?结果侧首就看见少年抿紧嘴唇、漂亮的蓝眼睛里盛满委屈,喉咙里还不住发出低呜。“……”明明是他乱丢东西。怎么还委屈上了。顾承宴正想与少年好好谈谈,结果趴在大白狼身上假寐的小狼又跳下来。它跑到顾承宴身前,仰头对他嗷呜嗷呜,然后抬起前爪拍拍少年的腿,又转身跑向狼群。小狼跑出去扑咬了几头狼,最后又回到大白狼这儿,一脑袋给它撞翻。顾承宴挑挑眉:?小狼从大白狼肚子上爬起来,小狗甩水一样抖落身上的雪,又对着他嗷呜。顾承宴看看它,又仔细回想了一番小狼刚才的动作,突然反应过来——小狼刚才闹的都是雪山狼。“你是想说……”他回头看了眼少年,“他去打雪山狼了?”这次,不用小狼叫唤回应,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少年就主动点点头,毛茸茸的脑袋不住往他肩窝里拱。而顾承宴联想到大白狼之前被吓到的模样,忽然在电光石火间明白了——“我不是怪你,”他好笑地拍拍少年脑袋,“那刀也不是要打你……唉……”解释不清,顾承宴干脆用手撕下块肉塞到少年嘴里,“尝尝?我觉得我烤得还不错的。”少年皱皱眉,嚼了两口后却倏然睁大眼:他、他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少年目光灼灼,唇瓣上的油汁都来不及擦,不愧是他看上的伴侣,食物都能弄这么好吃。“好吃吧?”顾承宴笑,“好吃就自……唔?”少年突然更用力地勒住他的腰,在顾承宴吃痛的同时,又像在圣山遗泽那样、埋首到他颈侧。顾承宴只感到一股带有烤肉味的热气扑来,他一个激灵缩脖子,却又有条温热黏湿的舌头缠上来。“……喂!”顾承宴锤少年脑袋一下,这什么小狗脾气?一言不合就要咬他、舔他。少年却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顾承宴回瞪,却险些被那盛着星光的眼眸吸进去。他咳了一声别开眼,拍了拍这破孩子手臂,“……松开!我们聊聊。”少年被打疼,不情不愿地松手后,视线还是一瞬不瞬地黏着他,目光直白而炽热。顾承宴摸摸鼻子,掰下一个羊腿递过去,为了掩饰尴尬,动作粗野得险些捅到少年脸上。少年一点不恼,眼光一转看见他耳廓薄红,反而脸上挂起融融梨涡、接过羊腿。顾承宴被笑得更不自在,只好背过身,挨个给远处蹲着的狼群丢肉。他一边丢,一边睨着少年,“顾承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少年听见这话顿了顿,半晌后一抹嘴,突然起身对着天空嗷嗷长啸起来——顾承宴:???而那边吃肉的狼群被带动,纷纷停下来跟着嗷呜嗷呜,霎时间,整个山谷里都是高低不齐的狼吼。顾承宴表情僵硬,忍了许久才忍住了没有当着这一群狼的面抬手捂住耳朵。等狼群消停了,他才长出一口气,耐着性子重复,“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要你叫……”少年满脸困惑地放下羊腿,张嘴尝试两次,最终只从喉咙里发些模糊的单音。见他如此,顾承宴的心瞬间揪紧,“你……”莫非哑了,不能说话?少年又突然啧一声,烦躁地抓抓头发,抬首看着顾承宴,认认真真说了两个字:“乌乌。”他的声音低,许是长年嚎叫的缘故,竟不是清脆的,反有些不符合他年纪的低沉沙哑。这两个字是戎狄语发音,无实际含义,但顾承宴听清了——会说话就好。“乌乌?这是你的名字?”没想少年却摇摇头,指着他:“乌乌!”顾承宴:?少年拍拍胸膛指自己:“敕纳。”顾承宴:“……”——若他没记错,敕纳这词在戎狄语里,就是:“狼”的意思。“……”顾承宴忍不住扶额,他这会说话,倒还不如不会呢。